第047章.连华殇（一）（2/2）

他们不知是该放下碗，去收拾鼎裂露陷的残局呢，还是坚持一本正经的继续掩饰下去？

三人皆看向了为首的紫袍僧贵山。

贵山心中埋怨，他去年雪奶斋日就向四大护法之一的阿叁报秉过，这个巨鼎有些年份经久，恐不能再受冻了，眼见就要有崩坏之势，却是阿叁护法一拖再拖，总迟迟不见拨下经费或者干脆给他们换一个新鼎。这下好了，出洋相了！

贵山轻咳一声，摆上了慈眉善目的那张面孔，赶紧转移话题救场：

“请待会儿叫到号码叶片的子民们，赶紧上来受领今年悟法寺赠予的雪奶！一百零八号——四百五十三号——廿二号——八十一号......”

陈桉看向了浮峣，浮峣点了点头，倏地又飞身出去。果然，刚刚一个还在激动雀跃的少女，瞬间又低声焦急惊呼：“咦，我的叶片呢？我廿二号的叶片呢？明明我抓手里的，去哪儿了......”

普穹拍了拍身边一位素裙女子的肩，她便抓紧了手中的叶片，低垂着头，随着另三男两女慢慢走上了去。

紫袍僧分别笑眯眯的送上了装着雪奶的碗到三男三女的手中。

三名男孩年少性急，端起碗来便是豪饮而尽。众人叫好；三名少女则羞涩了些，尤其素裙女子，不知为何，慢慢吞吞地先是搁近了鼻息，嗅了一嗅，便是蹙眉，眼中浮现了嫌恶之色。然后趁着紫袍僧们并不注意，悄悄往前踱了几步。

“哎呀！”她作势绊了一跤，手里的碗晃晃悠悠，那雪奶不偏不倚，洒了出来，正巧滴落在最前头一排的两个人脸上。

那两人乃是一对中年夫妻，一心向善多年，侍奉喇嘛教亦有多年。他们夫妻二人膝下无一男半女，曾听闻早先几年，曾有幸饮过悟法寺恩赐的特制雪奶、而后婚嫁不久便立刻孕子强健的少女们，他们夫妻艳羡不已，因而十分渴求无上至尊的连华活佛能够对他们青睐一眼，沾染一些福气。

于是此时此刻，当下便是被这意料之外的“雪奶”给淋了面，他们夫妻俩却愣了片刻后，并不恼怒，反而欣喜若狂，视若恩赐，抱拳感恩，激动连连，用手便往脸上抓这悟法寺难得的“雪奶”，张口舔去手上的痕渍......

“慢！这雪奶不对！”素裙女子举碗高呼，昂起了头，她便是新寡的尼玛。

只见尼玛一脸愤怒的冷色，瞪向了悟法寺一众僧徒，大声喊道：

“这不是雪奶！大家不要上当受骗了！”然后便走向了另外两名愣愣的豆蔻少女，伸手打落了她们手中已然递到唇边的碗。

紫袍僧们面色俱变，贵山为首大声呵斥：

“你干什么！你们，把她拖下去。”黄衫喇嘛们得到示令，上前便要架走尼玛。

尼玛大力推攘，咬得捂嘴于她的那只手痛得松开，便指着满地的破碎和残液，面向着一众信徒，字字铮铮怒揭真相：

“这分明是成年男子的精水！”

康巴藏民哗然了。

“你在说什么啊？！”

“怎么能这么侮辱连华活佛管理的悟法寺圣僧们！”

“太放肆了她！这是谁家不懂事的孩子啊！她都还没出嫁，她懂什么啊她？怎么什么混话都敢说？打她！”

“就是！悟法寺的喇嘛他们德高望重，难道连雪奶是什么都分辨不清会弄混淆吗？”

紫袍僧们亦慌乱了，极力板起严肃的脸，端然斥责澄清道：

“这是污蔑！此乃神志不清女子，得了连华活佛和悟法寺的恩赐却不感激，反而蓄意闹事，天怒人怨！来人把她先押下！稍后等连华活佛指示再行发落！”

“慢着！”尼玛想起昨夜沈蕙绸教过自己的话，怒目而视，一字一句道：

“我是桑布扎卡尔索郎宗尕格西措慕家的尼玛，是已经出嫁两年、新丧了丈夫的寡妇，你们看我像神志不清吗！各位叔伯相亲！你们说，难道我不懂什么是成年男子的精水，什么才是雪奶吗？！”

浮峣趁机暗中又射出了细针，令那些欲对尼玛用强的喇嘛们不得不吃痛而跪地倒下，不能靠近她分毫。

台下的康巴藏民们，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桑布扎卡尔索郎宗尕格西措慕家的尼玛，那个素日知书达理的好闺女儿么？众人吵吵闹闹。相信的，不相信的，已然吵成一锅粥。

而紫袍僧们此时慌乱成一团了，看着毅然站在中央不肯离去的尼玛，磕磕巴巴也没能解释出个所以然，三两个精明的赶紧撇下一句：“我去请连华活佛为大家解释。”便四逃而去，匿进了悟法寺，不敢出来。台上只余那些年幼的黄衫喇嘛们继续诵经假装不闻不问，以及还有那位脸色气成猪肝色的紫袍僧贵山。

他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上台的应该是不经人事的三男三女，却其中一个变成了此时振振有词的寡妇尼玛。这真是太糟糕了！如果今天没处理好这个状况，恐怕不止这些暴脾气的信徒们，就连华活佛那边，自己也难以交代......

但看一身凛然的尼玛身穿少女服饰，贵山心中又有了一番计较：

“你说你是尼玛，好，就算你是；那么你说你不是神志不清，贫僧且问你，既然你是寡妇，为何还做未出阁的少女装扮？”

趁着尼玛一愣，贵山趁机给她又下了判断：

“颠三倒四！胡言乱语！——这不是痴傻狂怔，又是什么？还说你不是神志不清！”语气缓和了下来，带了些许同情怜悯之意，“我看你定是因为丈夫新丧，思虑成痴，言行傻狂了，还不来人！把她给带下去！......”

尼玛急了，指着贵山鼻子怒骂道：

“我做此装扮，是因为我早知你们悟法寺有鬼！我此次就是要来揭穿你们的！”

贵山冷笑倨傲：

“放肆刁妇！悟法寺无上尊崇，几十年来深受康巴万民敬仰，这是整个香德乐都既成风俗的事实！岂容你今日在此造谣生事？你说悟法寺有鬼，依贫僧看，你才是鬼！——你这刁妇厉鬼缠身，如此妄言妄行，惹怒神灵，当心遭惩！”

眼见贵山的诡辩偏偏激得一些信徒们丝毫不疑，对着尼玛指指点点，跟着指责怒骂，不善言辞的尼玛气得快哭了。

此时，普穹黑黝着一张脸，冷声上台，护住尼玛在身侧：

“既然都说尼玛是神志不清，错认了悟法寺供制的雪奶是成年男子的精水——那么好，成年男子总该是辨得出是不是成年男子的精水吧？！”

龟山一愣，眯眼蹙眉：“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