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颜色好（一）（2/2）

杜长年想得很现实，若是奉义君要自己的女儿，真只能进去做一个卑微的妾室，那自己还给置办什么嫁妆？回头不是便宜了奉义君那只大腹便便的貔貅肚？还不如留攒着日后给嫣然这丫头。

杜翩然闻言，貌似天真地朗声说道：

“父亲大人是华隆国的九卿之首，堂堂的廷尉大人，翩然虽然羸弱平庸之身，却也一向不敢自轻，好歹女儿也是廷尉大人的嫡幼女，怎么可能出嫁时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一穷二白呢？杜氏女儿，又不是去给人为奴为婢的！而且，莫说是咱们杜府并不穷，除了天子当今陛下，谁又敢将咱们杜氏的门面和父亲大人您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这般作践？父亲身为一族之长，也不可能容许有人拿杜氏的名声如此胡为啊！嘻嘻，父亲是在跟翩然开玩笑吗？”

听着杜翩然字字锐利无懈可击，杜长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言半晌，才缓缓道：

“是的，不过开玩笑罢了。”

杜翩然这才心中松了一口气，知杜长年不会再起这般心思。

她心中冷笑：让她这个小女儿嫁去奉义府？亏她计谋无双的父亲大人想得出——果真这么疼爱女儿的好去处，怎么不见他把嫡长女杜嫣然送了去？想要李代桃僵，也要问问看她杜翩然答不答应了再说！

“原来是玩笑。翩然就知道。父亲，若无事吩咐，翩然先行回院继续了。”

杜长年心中总是留有一丝说不清的不快，烦躁的摆摆手道：

“女儿家，别整日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多抚琴修身养性。”

杜翩然脚下一滞，不轻不重的声音飘回：

“父亲忘了，翩然的春雷古琴，已经被您送去奉义府上了。”

杜长年气恼，不由得拔高了声：

“那你就多学学你姐姐！多陪她出去外面逛逛街！做几身漂亮衣裳！买几支好的钗饰！真是的！”杜长年说着说着，兀自嘀咕数落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嫣然那丫头整日不见踪影，都跑哪里玩了去，也不怕家里担心……你也不长心，不知道多陪陪嫣然，两个人在一块儿，总好过一个人在外容易出什么意外……”

杜翩然冷笑，蹲身揖礼，却是头也不回的恭敬：

“父亲训得是。翩然这就回房，去等着姐姐回来，问她请教如何用最新一批的脂粉妆扮。”

对着这个薄情的父亲，杜翩然没有最心伤，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心寒——她发誓自己不再同情她敬爱的父亲大人，也永远不会告诉杜长年，他的宝贝明珠，可是“又”一宿未归，在她的小院里上演偷梁换柱的戏码。

而此时在奉义府上，又是另一番萧条的光景。

已经过去四天了，但府上大大小小都知道，奉义君余怒未消。

不说那一场大火，据闻本来只是个后院地牢的小火苗头，完完全全可以扑掉的——只怪那前管家庄侍人蠢笨如猪，运道又实在不好——若是他当夜脚下再快一步先，早钟侍人一步先行报禀了此事，而不是被奉王命而来的钟侍人捷足先登，先进了花厅，失了救火的先机，奉义君也不至于事后听急得结结巴巴的庄侍人报禀了后，怒火攻心，直接狠心地侍奉他十余年的这个老奴直接一剑剁成肉泥……

事后，看着空荡荡的地牢，和原本满园“春”色的风景，变成了一地废墟，奉义君又得知，除了那病中恰好去了偏院药娘的药庐针灸的燕姬、和奉命在鹿苑待侍寝的蛮姬之外，自己的十几房好不容易从各处搜夺而来的莺莺燕燕、貌美姬妾，竟然都在睡梦中一命呜呼，送了卿卿性命！

甚至连同后院的全府上上下下百来号的婢女奴仆，除却当值的廿余人得以幸免于难，其余的，几乎全都葬生火海了！

气得奉义君那个心痛啊！

要不是醉酒不稳，要不是在他家候着等马车的陈桉给拦着他，他真是恨不得再在庄侍人身上补几个窟窿——老东西，真是活腻了，主次轻重缓急都不会分了么？！难不成误了救火先机，烧了他这座富丽堂皇价值千金的奉义府，宣王陛下还会嘉奖他一句“敬上可贵”，给他补齐了他的损失么？！

那夜的奉义君可谓是人生之中最失魂落魄的一夜了。

他有心无力，连最后招呼陈桉逢场作戏的力气都没有，只随陈桉自便，也懒得和被降为司隶校尉的陈桉再多虚伪客套什么——他一向就是如此凉薄之人，又如何？眼下他都自顾不暇了。

他甚至想要传召宠幸刚刚看上的那个冷艳风情的琴伎，叫什么雪奴的，都被侍童颤抖地告知，那娇娆多姿的雪奴，因送去后院净身梳洗，也未能幸免于难。

已被烧得毁容和手焦，不死也残了。

奉义君望着送呈上的奄奄一息半昏迷的雪奴，气噎到脖子心口，直接嫌恶地又捅了这个哭哭啼啼的丑妇和懵懂把她担架送入花厅的两个侍童。手起刀落。瞬间，花厅又多了三具无声的血尸横呈。

望着伏地的一众没用的奴仆哭丧着脸大气都不敢出，奉义君气得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跌坐在榻上，喘着大粗气。

他烦郁地扫了一眼厅里众人，和噤不作声的杜长年。心中更是窝火。

突然，他瞥到了一抹异样的桃色。跪在了人群中的最后一列。

不同于其他人的战战兢兢，

她的脸色平静如水，腰脊挺得纤直，显得一枝独秀，虽不是国色天香，但气质尤为出众。

奉义君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看着她，他觉得自己上下起伏的心，都舒服稳健了许多。

奉义君的脸色不禁柔和了下来。

“你，是哪个院的？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