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那一言为定了，我届时恭候，谅好汉绝不是轻诺寡信之辈。”

“那是，对，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耿仨站起来，还不及冷铁、罗英二人的肩膀高，他抻着脖子忙又岔开话题：“快，帮助罗先生拿东西，好生地给人家送到客栈去。”

在这座古刹中，耿仨一举得了这么多钱，可他也头一次觉得遇上了强手，而良心也头一次受到了一点谴责。他恨不能让罗英二人赶快地离开这里，在他们面前，他忐忑不安，自愧弗如……

哗啦啦，罗英把那只汉玉九连环丢在桌上，轻声说道：“我在洛阳还要小住几天，这几件东西我日后再取，耿好汉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言毕，他与冷铁转身步出大殿，穿过庭院，跨出刹门，气宇轩昂地健步下山，便很快地消失在漫天飞雪的夜幕之中……

耿仨此时什么心境？就像胃里翻倒了五味瓶，酸、涩、苦、辣一块儿往上翻，一块往上涌。这罗英本是官宦后裔，眼见其雍容典雅，怎么还有这番百步穿杨的功夫，他到底懂不懂眼，怎么痛痛快快掏出一万块洋钱来？他乃阳春白雪，我本下里巴人，怎么又偏偏又要与我交什么朋友，设什么酒宴招待？奇怪，奇怪，此人精明深邃，居心幽远，实在深不可测！耿仨侧卧在一只虎皮软榻上面，眨巴着两只离得远远的绿豆小眼睛，又点着了一撮白面儿。明天是如约赴宴，还是根本不再理他，给这小子来个人走茶凉，义无反顾？对，不能去，就这么着！我刚才怠慢了他，他见我人多势众，不得不交出一万块大洋，日后骗了我去，无非是伺机报复，我岂能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哎呀，要是不去--我耿仨不是太失体统，丢面子么？他早拿轻诺寡信断了我的后路，我这堂堂草莽英雄焉能言而无信，在江湖上立足……慢着，罗英这般尊荣豪富之人个个心地奸佞，况且他们兄弟又如此艺高胆大，万一扣起我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哉……不过，他买下的东西尚未取走，倘若不日又寻到古刹，即便是婉转笑我违约寡信，当着众弟兄的面，我又有何言对答……

耿仨辗转反侧，绞尽脑汁，整整冥思苦想了一夜，一刻也没闭上眼睛。东方刚刚破晓，他心烦意乱地从侧殿出来，大雪已落了一尺多深，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湿润新鲜的空气，双手捧住丹田，咳地一声，运气发功，立时觉得神清气爽，心眼明亮。他飕地一纵身，蹿到刹中一棵千年古柏之下，刷刷刷，在树下绕了三圈，再看那满地积雪，平整蓬松，竟没有一个脚印留下。他甩头拧腰，更觉身轻如燕，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嘿嘿。”他闭目思忖，有什么可怕的？我耿仨若是平庸之辈，当得了红枪会的首领，使手下四十多条大汉招之即来，挥之又去吗？自己若无神威，众喽罗兵怎能唯命是听，忠心耿耿呢？对，他摸摸露出的两颗虎牙，仰天高叫：“去、去！”

手下人不知怎么回事，便呼啦一声围上来说：“三爷，怎么啦？有什么吩咐？”

他哈哈哈地在刹中放声大笑，突然二目圆睁，噗噗打了两个飞脚，飞溅起一片雪雾，轻声说道：“滚，滚，你们都给老子滚开，我--困了，要睡觉。”言毕，他扭身回屋，在温暖的炭盆旁，倚着虎皮软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