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别重逢（1/2）

我创造了火烧窝棚的神迹。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家的门口，就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基干民兵”，他们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说我放火烧了队里的高粱梗，是破坏生产，扬言要把我捆起来，走水路，送到镇上办的学习班上去。母亲见了，就把他们挡在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地和他们大声嚷了起来。

母亲口里喷着唾沫星子说：“今天，谁敢捆我的儿子，我就同他拼命。”

其中一个领头的基干民兵，眼睛一瞪，对母亲说：“你要拼命，就去找大队的曾书记，我们是按曾书记的意见办事。”

母亲听了，身子一歪，横躺在我们家那道青石板做的门槛上，高声嚷道：“今天，不管他是真（曾）书记，还是假书记，看谁有这个本事！”

就在母亲与几个基干民兵僵持不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身子瘦小的父亲，从新堤上放牛回来了。他心平气和地问明情况后，声不做，气不做，一走腿子一甩地进了屋，然后一声不响地从我们家的门角里，拿出一把大铁锹，又跛着腿子，重新出了门。谁也没有想到是，他出门刚跛了几步，就突然举起手中的大铁锹，左右开弓地挥舞着，直接朝那几个身高体胖的基干民兵冲了过去。

那个领头的基干民兵见了，大声吼道：“金老四，你要干什么？”

父亲挥舞着大铁锹，一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们数，看你们哪个有胆子，敢捆老子的儿子？今天，哪个敢动老子儿子的一根毫毛，老子要结过他的狗命！”

领头的那个基干民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父亲对准他，就是一锹，向他铲了过去。领头的那个基干民兵，看见铁锹朝他铲过来了，吓得大叫一声：“哎呀——我的一个妈呀！”他的身子就势一歪，铁锹擦着他的左胳膊滑过去。看见父亲紧接着又要用铁锹铲他，那个领头的基干民兵，这下连脸都吓白了，他不敢再说什么，丢下手里的粗麻绳，扭头就跑。

其他的几个基干民兵，看见父亲目眦尽裂，满脸血红，挥舞着铁锹冲过来，又要跟他们拼命，都吓不过，嘴里说着“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也拔腿跟着那个领头的基干民兵，一溜烟地跑了。

父亲仍不肯罢休，他跛着腿子，举着铁锹，追了好几步，没追上。他就停住了。望着几个基干民兵狼狈逃窜的背影，父亲的嘴里仍在高声地叫骂着：“你们这些婊子养的们数，欺人也不看看日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想一手遮天？欺负老百姓？门都没有！”

自从那天父亲拼着姓命，赶跑了要捆我的基干民兵，村子里就开始流传开了一句话：金涛这个娃，神经上好像有点不正常。不久，这话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打那起，我在村子里走动，就好像背后有人在注视着我，谈论着我。这样，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很害怕到生产队去参加劳动，往往是出门走出不多远，看见前面有人聚在一起，就折转身来，回到屋里，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那间小房里，呆呆地看着挂在蚊帐里，上身穿着打补丁的红衣服，两只手用力扯着自己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扭着头，横着眉，鼓着眼，咬牙切齿地的李铁梅的剧照，出神。

这天下午，我又没有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就呆在自己的小房里，看着李铁梅的剧照，想入非非。突然，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伸过来，一下子捂住了我的眼睛。我摆了摆头，捂住我眼睛的人没有松手。我随口问了一声：“哪个？”

捂住我眼睛的人，屏住呼吸，没有吭声。于是我开始用手掰起来。那个人捂得很紧。我掰不开。于是，我就摩挲起来。摩挲着，摩挲着，我觉得那双手，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光滑。但是，我摩挲了好一会，仍然说不出究竟是谁。捂着我眼睛的人，这会仍屏住呼吸，黙不出声。我继续摩挲，当我的手摩挲到了她那圆润、细嫩的胳膊肘时，捂着我的人忍不住，痒得“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于是我说：“放开我。”

捂着我眼睛的人不仅不肯放开手，而且还越捂越紧了。

“你放不放？”

“不放。”这次捂着我的人终于说话了。

“为什么不放？”

“我要你猜。”

“这还用得着吗？”

“用得着，用得着。你猜，我是谁？”

我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你说，我是谁？你说嘛。”捂着我眼睛的人逼着我说出她的名字。

我偏不说，而是用力地掰开了她的手。

我转过头来，看见了唐雪梅。

唐雪梅，这个我时时刻刻都挂在心尖上的天仙！这个与我心心相印的女孩！这个我梦中的情人！这会，她就披着瀑布似的黑发，面带微笑地站在我的身后，眉目含情地看着我。看到唐雪梅，我既感到很惊奇，又感很突然。然而我表面上却装作平静如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到镇上的的高考补习班学习去了吗？”

见我问，唐雪梅脸颊上那两个令人陶醉的酒窝，显得更深了。她满脸灿烂地说：“今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休息双周日，所以，我就从高考补习班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那你什么时候再去上学？”我无话找话地问

唐雪梅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说：“明天就去。”

听唐雪梅这么说，我沉默了。

唐雪梅问：“金涛，我们快有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吧？”

我回答说：“准确地说，是十三天半。”

“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时我真想对唐雪梅说：“我在想你！”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恼着。”

“为什么？”

“你知道的。”

“听人说，你放火烧了生产队队的高粱梗？”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我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竟然连唐雪梅知道了。我闹了一个大脸红，机械地“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这些日子，你神情恍惚，精神不振，是这样的吗？”

我点了点头，说：“不严重，只有一点点。”

“这样不行！”唐雪梅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行。

“我也知道。”

唐雪梅继续问：“我留给你的纸条，梦玲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