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敖包会（五）（1/2）

若水，乃是蒙骨族、藏民和少数羌民共同混居的高原地带，故而外界称之为“若水杂居地”。由于地处渤州之西北、依傍在灵山脚下，因而若水的大部分地区为高麓山原的地貌——东北地势高，西南地势低，常年干旱、多风少雨；一年中，也唯有此时的相月、桂月之季，堪称最为凉爽湿润，天气清朗。

这也是为何，蒙骨族由来已久的“敖包大会”传统风俗，会定在历年的此时，广聚人众邀邻共庆的缘故。

若水东部的天峻山，自上古时期便被羌民称为“万山之祖”，亦可以说是如今华夏儿女的寻祖地，也是神话传说的仙山圣地——只是因着渤州的低调，天峻山的古来盛名也逐渐默默无闻了。天峻山与东边的鲜慕部落相接又相隔绝，是若水的百姓百年来得以安居此地、与彪悍的鲜卑部落互不打扰的一道天然屏障。

天峻山的山顶上，生活着以碉房为家的少数藏民，半山上则是羌民的聚集地，而山脚下乃至整个风十城，则为大多数的蒙骨族人所栖息占据。南缘的唐古拉山则是若水杂居地与相邻的东湟谷地香德乐都、可玉禁地的分界处。鲜慕部落的人若是想要进入若水，则必须只能通过香德乐都的此道辗转行进；而东湟谷地的人们若是想进入若水，慑于可玉禁地的荒无人烟令人胆寒，亦是一样，只能取道此径。

唐古拉山口亦曾被看作是出入西域各国的一条重要关隘。只不过，因着可玉禁地让人闻风丧胆的“有进无回”之恶名，即便在河谷晏家军未入驻之前，西域之人与渤州居民，也不敢轻易从可玉禁地此处过路，深怕一踏入禁地，就把小命不小心葬送到了这叫天天不应的鬼地方。

至于若水的西北处，则是一片浩瀚净澜的金子海，若水世代百姓的生活饮居用水，皆取于此处。依傍着金子海这取之不尽的水源，若水百姓们倒也终其一生安享无虞，无纷无扰——至少比起需要共同分享万物湖这一个水源的潢梁郡与香德乐都两地族民而言，若水的百姓们不可谓不幸福得多吧？

沈水笙一众行至唐古拉山下时，已是黄昏时分。在河涧处，大家下了马停歇，用扎西给众人准备的皮囊袋子喝水再灌满时，低蹲在河边，隐约可见水波中倒映着远处的微芒火光，不停蹿动。

吴符站起了身，朝远处眺望。沈水笙看着他亦好奇，将‘玉追’牵到河边让它自己饮水后，也拍拍裙角站了起来。

沈蕙绸和普穹注意到他俩的探寻的神色，便牵着各自的马，笑着走近上前：

“那是蒙骨族人点亮的火把。暮色临近，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开始了。”

“这不天还没黑嘛。”连生站在吴符边上，忍不住插嘴问，“现在点火把，多费柴火树枝啊。”

沈水笙亦点头附和。在她心里，这若水既然是个高山处的杂居地，怎么着也不可能物资富饶小康无忧，该和传说中的西南蛮夷差不多的吧？......这不该这么浪费生活物材呀？

“敖包大会。”普穹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什么？”连生听不懂。

沈水笙一怔：难道是为了在敖包大会上，向邻近的各族展示自己的强大富饶，所以才不惜如此浪费？

沈蕙绸笑了：“敖包大会，其实是蒙古人的叫法。说白了，它就是一个祭火节。”

“祭火节......”吴符似有所了悟，点了点头。

“对。”

沈蕙绸继续介绍道：

“蒙骨族是一个文化悠久的迁徙种族，他们的族人骨子里是有着自己文化固执和信仰的。‘蒙骨’这个名字，在他们的族语里，就意味着永恒之火。”

“永恒之火？这么说他们崇拜火？”沈水笙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词。

沈蕙绸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点头：“水笙你真聪明——没错，蒙骨族人历来崇拜火神母，在他们的风俗里，日常生活便是火源无处不在，火，便代表着他们的信仰和生命，如同他们离不开水源，是一般的道理......而且，依着蒙骨族人的规矩，是不能向火中泼水、不能用刀棍在火中捣鼓、更不能向火中吐痰表示大不敬的。否则，他们会给你好看！”

“这么讲究。”连生嘟囔，“我们华夏族都没这么多奇怪风俗......哎呦。”

吴符给了连生脑袋一记暴栗，“不许没规矩。”

沈水笙恍然：“所以，他们不是炫耀，而是确确实实的，以火为荣，祭火相庆。”

“对。”沈蕙绸笑着，“这样也好，给我们指引了方向，也不怕天黑了，后面阿多他们看不清路。”

沈水笙正要继续张口，请教沈蕙绸一些关于蒙骨族风俗风情的问题，却听见一声幽幽清脆的女儿家对话，自河边不远处响起：

“小姐，你说这若水的山这么高，路这么远，地这么偏，那是山尖尖那藏人住着的碉房好，还是山中间那羌民住着的碉楼好，还是山底下那蒙骨人住着的穹庐好？”

“达斡，自然是咱们自家的篱笆木楼好。”

“可是小姐，听说这儿的人都能歌善舞，还会弹马头琴、战鼓、蒙骨琵琶......好多好多琴呐。”

“达斡，我们的‘口细’琴、骆驼舞、窗花、刺绣，又哪样不好呢？”

“可是小姐，我听说蒙骨族被大家叫做马背上的民族，出门不论童叟，皆以马代步，神气得很呐......”

“达斡，我们撒拉族是渤州境内最富有的民族。”那一直答话的女子顿了顿声，清了清嗓，继续道，“而且说白了，我们都是当今陛下的臣民，受河谷晏家军的管制——纵然再多马匹、再会骑马，又能如何？又不是要造反......”

“哎呀呀！”那被称作达斡的少女语气惊惶打住了答话女子的话头，东张西望道：

“小姐莫要胡说八道！我撒拉族可都是良民，比不得那些动不动舞刀弄枪的异族......小姐，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那身着黑色坎肩的小姐点了点头，于是先行起了身，与穿着紫色小坎肩的侍婢，那个达斡，搀着手，骑着两匹个头不大的骝毛西极马，便晃晃悠悠，往火把闪烁处行了去。

半晌。

沈水笙嘴角弯起：“这对主仆说话，有点意思。”

吴符欲言又止：“她们腰系红梭布，披披风蒙纱巾，头上还戴白色六牙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