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曲中折（二）（1/2）

未央宫。

今日大鹏殿上，倒是难得的朝臣齐聚一堂，议论纷纷。

杜长年望着同僚们面上忧心与探寻之色，又瞥了一眼太宰孟敦儒静止如水的沉定，心中冷笑一声，却是畅快无比。

“上——朝——”鲁侍人一声尖锐，众臣激灵，噤声低眉，整襟躬身。

褚宣王缓缓从后殿中登上玉阶，坐上了那张王座之上，扫视了臣服跪倒着的下面一大片。

“大王万寿无疆！”

“起吧。”宣王淡淡道。

“谢大王！”众臣慌不迭地起身。

“近来已入七月，至此今年春夏两季，众卿矜矜业业，克勤克俭，为我华隆国又守成了半年的风调雨顺，功劳皆有。你们的忠心，孤都看在眼里，不会忘记。来人呐！三公的下半年俸禄皆进一倍，至于九卿们，少府太官令和汤官令将今夏各地进献而来的饼饵果实、菜食献果，都往各自府上送去一份。鲁侍人，记下了吗？”

“唯，大王。”鲁侍人高声道。

众臣子于是又跪成一片，高呼山河万岁。

“好了好了，若没有什么事，孤就先回轩辕殿休息了。”宣王不耐地挥了下手，正要起身，“其余要事，众卿商议着，由太宰大人决断。”

“大王！”太宰孟敦儒持笏迈出，站立殿中：

“臣有要事启奏！”

宣王微微蹙眉：“何事？”

“启禀大王。今晨卯时不到，丰都城内，奉义府上走水，火光冲天。至京都府丞赶到时，已然房屋坍塌，废墟成灰，死伤无数，悲嚎一片。”孟太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宣王漫不经心的微笑道：“哦？”

随即又叹息道：“炎夏酷暑燥得很，奉义君府上遇此天灾，孤痛心得很呐。”那波澜平静的面庞，却又是一番云淡风轻，仿佛说的都只不过是场面话。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陛下何意。

这奉义君，不是深受宣王宠爱么？

孟太宰却是抬头与宣王直直对视了一眼，继续俯首沉声：

“启禀大王！然而奉义府上的走水，却并非天灾！乃是**也！”

宣王的眼神微冷。

孟太宰压抑着怒气：“时值雨季，适才丰都润遍了全城，且昨夜走水之时，已然晨露初凝，亦不是走水的天时；再有，那个时刻走水，正是富贵之家深眠难醒之时，但下人奴才们，却不可能仍然偷懒未醒；并且，奉义府走水了半个时辰，直至外人惊见，才报了官府，此事实在与理不通，蹊跷万分。请大王明察！”

众臣闻言，却是有理，于是皆点头频频，唏嘘不已，持笏拥太宰所请。

廷尉大人杜长年，却是心中嘲讽孟太宰的强出头。

别人不知道，他却明白得很。

昨夜那一场大火，即便不是陛下的授意，也是称了陛下的心意所为的。

孟太宰适才为陛下请进轩辕殿，商议整理过奉义君历年来所有胡作非为的暴行之举，如何能不知此事其中的蹊跷？

果然。

宣王淡淡开口了。

“齐寅贵如何了？”

孟太宰叹道：“与府中姬妾奴才一众百余人，皆付之一炬，化为焦尸，死状难睹。”

“好极。”

宣王轻飘飘二字，惊呆了众臣。

宣王随即嘱鲁侍人捧来一叠奏章，一本一本的，往阶下众臣的脸上扔，面上却是微笑：

“这些，皆乃历年来，大小官员们以及民间儒生们，先后上呈的关于齐寅贵的弹劾。啧啧，二三十本呐，有一些还是今日新送呈上来的，众卿可以自己看看，其中有不少本奏章，还是你们往年义愤填膺奋笔疾书的呢！”

众朝臣面色惨白。明白了，这是人走茶凉，陛下要修理奉义君了呐！

有些老臣脸色已然不好了，略有责怪之意的瞥了一眼孟太宰——都是跟风于他，坑煞了自己！

宣王自己随手亦抽了一本，随意翻阅了起来：“哦，对了，其中有些弹劾过的爱卿，后来据说与齐寅贵，亦化干戈为玉帛，私交甚浓，是吧？”

三五个臣子闻言，双腿哆嗦，一下子跪了下去，竟不敢抬头：“大王、大王误会了......”

廷尉杜长年见状，皱了皱眉。有几个是杜氏的交好幕僚，若是被牵连，也是麻烦。他不由得心中大骂蠢货。眼神却飘向了同样皱眉的孟敦儒。

此时，孟敦儒亦心中一惊，不由得叫苦。

这些奏章，全是日前褚宣王命他进宫，一手负责整理出来的。

原本奉义君身为王族，行事一向有碍国体，此番宣王竟愿对他惩戒昭行，孟敦儒是十分愿意鞍前马后的；

可是，今日丰都奉义府的那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

而今，朝堂之上，这一把作势汹汹的大火......

孟敦儒身为一介太宰，百官之首，掌管国家大典，若是一下子处置了这么多朝廷重臣，于华隆国的朝政支柱，亦不是一件好事——利害关系，他心中很清楚。

这些是他的同袍，是国家的柱梁，更是宣王的筹码。

毕竟，这天下，都是宣王的天下。

他是王，是陛下。

他的威胁，自己不可能视而不见，让危机扩散。

于是，孟太宰选择先退一步：

“大王明察！此都乃奉义君一人所为，言行不检，放浪无羁，意欲与大王的臣下私相授受！然而我等众臣忠于大王，不敢苟同，从未有过谋私之心，更不敢助纣为虐。望大王辨清是非，切勿轻信谣传，轻易决断！”

“孟太宰是在说孤是一个轻信谣言，鲁莽行事的暴君么？”宣王仿佛开玩笑般，看向了孟敦儒。

孟敦儒持笏跪地，高声坚决道：“臣从未有此不敬之心！只是奉义君与大王同宗同源，一脉所系，臣不愿大王日后......”

“好啦别跪了，孤和孟太宰开个玩笑而已。哎。”宣王截断了孟敦儒的话，捏了捏眉心，又换上了一副淡淡神色，“别再奉义君奉义君的叫了，杜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