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曲中折（一）（1/2）

而沈水笙却被这一席话，提醒想到了适才的惊魂，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她勉强笑道：“蕙绸，你不必如此。我这人行事素来乖张、我行我素惯了，不全是因为你们。而且，我福大命大得很......”

“你确实是福大命大，”陈桉冷冷的声飘进来，掷地有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沈水笙姑娘！”

见陈桉嘲讽而来，沈水笙心中升起薄怒。

众人却瞥见了他袖角的暗红血渍。

“你受伤了？！”桃笙乍地直直立起，沈蕙绸亦忍不住惊呼。

陈桉无奈耸肩，抱歉的对沈蕙绸和桃笙笑笑：

“外面，吴符兄的侍童连生，与我家浮峣刚刚追赶那厮，与之缠斗时，负了点轻伤，能不能劳烦两位姑娘和吴符兄，先行将他们送回去普穹家里疗伤？”

沈蕙绸连忙答应：“应该的。”随即迟疑地看了一眼阿多。桃笙亦用眼神询问了沈水笙，看见沈水笙微微点头，便也心安。

“放心。既然两位姑娘都无伤无病的，稍后我会扮作来时公子模样，假装她二人是家中姐妹侍婢，立即携她们出寺下山，不会有人发现的。”

普穹闻言，亦点点头：

“这样也好。我们几个都是香德乐都的熟人熟面孔，还是先撤为妙。那我带她们都先行回我帐房去了。稍后，咱们帐房见。”

他迈开了步子，出窑洞门之前，终是犹疑着看了阿多一眼，目光关切：

“阿多，若是有不适的话，你现在也可以跟我们一道先回去。”

阿多倏地抬头，激动地对远处的普穹投过去一眼，这一眼，似怨非怨，似喜非喜。

片刻，却又不知为何，换了幅淡淡的语气，将脑袋偏向了沈水笙这边：

“不了。我随她一起。”

普穹沉默稍许：“也好。”深深地看了阿多一眼。随即与沈蕙绸、桃笙鱼贯而出。吴符看了似有话说、一脸铁青的陈桉一眼，淡淡笑道：“我也跟着看看连生去。”拂袖而去。

直到吴符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陈桉才慢慢大步上前。

“现在你高兴了吧，得意了吧。”

“什么？”沈水笙蹙眉。她很反感陈桉阴阳怪调的语气。

“你以为你替了卓玛姐妹来悟法寺应召了‘阿姊鼓’，你就很悲壮、很伟大？你若真有能耐，将这破风气彻底改变，也就罢了。如今弄得天翻地覆，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岂不知还有‘打草惊蛇’这样愚蠢的做法，说的就是你！”

“你！......”沈水笙气极。

陈桉却并不打算让她插话，厉声继续斥责道：

“打了草惊了蛇，结果有比较好？不是卓玛姐妹，而是你与阿多吃尽了苦头，这结果有比较好？把自己弄得满身狼狈名誉扫地，结果有比较好？害死了无辜连累了不该送命的别人，你告诉我，结果有比较好？！”陈桉气不打一处来；

“枉你是......是大家闺秀，行事怎如此冲动乱来、异想天开？这种事情，涉及异族民风，且又不在我丰都王城，怎会是凭你一人之智随便插手，便可以扭转黑白的？

再不济，渤州的地方官也能管，你们身边也还有我这个朝廷官员，何时轮得到你去耍聪明自作主张的介入？你沈水笙白长这么大了，以前都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是吧？当真是没、脑、子！”

字字劈头盖脸地打向沈水笙的心头。

她懵了。她何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尤其想到陈桉说的‘名誉扫地’，再瞥见地上那香消玉殒的古丽扎留下的一袭薄纱。

鼻子一酸。

沈水笙终于后知后觉的，后怕了起来，竟然埋头嚎啕，委屈得像个婴儿般。

引得阿多亦伤心潸然。

陈桉看着失魂落魄的沈水笙，像是猜到了沈水笙伤心不安的是什么，一个箭步，走上了床阶，抓起她的胳膊，衣袖上撩。

一点朱砂红，在青青紫紫的淤伤之中，醒目犹在。

陈桉于是冷冷，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还好。身子还算清白，否则你真是吃亏吃大了。别哭了。”

沈水笙懵懵懂懂，大概从陈桉不自然的脸色中，意识到了自己还是贞洁之身，于是转悲为喜，破涕为笑。

看在眼里的阿多，却是心霾笼罩，忍不住又埋头啼泣了起来。

陈桉假装看不见阿多的难堪，见沈水笙一副想要开解阿多的模样，便出言阻拦，凝重的对沈水笙又教训道：

“今日幸好你们命大——换了往年送上贡神的姑娘们，你知道，他们都怎么对待的吗？听话的，留下来当禁脔半年，据那个连华活佛座下的四大护法所说，连华与他们护法，将清白的少女们，平分狎虐——半年后，新的入仓补充进来了，旧的，如你们，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而那些不听话反抗挣扎的呢？她们会被立刻结果了性命，和牛羊裹在一起，丢到万物湖底去当亡魂！这才是‘阿姊鼓’的真相！”

沈水笙惨白。

想到刚刚的一场梦魇，原来，竟然还不算太悲惨！

若是陈桉他们没有寻过来……

若是自己再冲一点，直接顶撞得那人勃然大怒……

那么，也许自己就会和阿多一样？行尸走肉？

或者，和古丽扎、毛姆一般？香消玉殒？

她不寒而栗。不自觉拉住了陈桉的袖子。

阿多亦噤声呆滞，似劫后余生，紧紧咬唇不再哭泣，若有所思着什么。

陈桉察觉了她们的变化，心下一松：

“走吧，赶紧。现在要赶快回去从长计议了......”他正欲转身，手腕却一阵吃痛。

陈桉皱了皱眉。

沈水笙耷拉着脑袋，垂眸轻声：

“陈桉，谢谢你......你是不是其实早就有办法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你受伤了？”沈水笙手上黏糯，定睛一看，却是又渗出了血渍。

她不由得吓一跳，赶紧抽回了自己按在陈桉伤口处的手。

陈桉苦笑：“一点小伤。我刚也是不自量力去追了那连华，为料想他武功高深，幸好后来浮峣他们赶过来了。”看着沈水笙怀疑的眼神，他面上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袖，随即转身。

却是目光一沉。想到适才那白袍连华，自己追寻进来之时，他不慌不忙，风度异常，且后来交手，那武艺又是如此深不可测，确实，他低估了这位活佛。

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入夜。

星河无边。鹰啸长空。

悟法寺的最高塔楼之上，默默伫立着一位白袍之人。

而背对着此人、单膝跪于他的一黑衣劲装男子，赫然便是自万物湖边逃遁的四大护法之一，一脸阴沉的阿司。

“连你都打不过？这样啊......”

“是的，首尊。”阿司一脸狠厉与不甘，抬头看向了连华活佛，“属下失职。”

“你逃离之前，他们三个什么情形了？都死绝了没？”连华冷漠道。

阿司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连华活佛不仅不恼，反而意料之中般，露出了微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