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旧梦伊人（1/2）

在山清水秀的黔中腹地有一带一碧如洗似系繁花似锦的秀水——名副其实的清水江。汉，苗，布衣等各民族星罗棋布地掺杂栖息在这青山绿水间，虽民风民俗各领**，大相径庭，但互敬互爱，其乐融融。山歌是这里共同的语言，千年传承，精妙绝伦，把各民族的感情象滔滔江水一样交融汇聚。素有“情源歌海”的美誉。

魂牵梦绕的家就座落在这几县交界的一个江边半山上，隔江而居的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布衣水乡，山后栖息着一个淳朴幽静的苗家山寨。江流无情地把它们分隔在同一地区的不同县制。

父亲是抗战后期奶奶寻亲避难客死异乡留在这里的孤儿，母亲则出生于对岸布衣水乡的水磨作坊家庭。父亲很小就传承了收养他早已辞世的老猎户狩猎摆渡的生涯，母亲则因历史巨变家破人亡避难苗乡而为之办学育人。父亲慈祥而少语，母亲严峻而劳碌，办学耗尽了她毕生的精力。我的童年生活就是跟父亲身后山里来水里去度过的。

这片青山绿水不仅给我带来许多童趣的奇思幻想，还练就了我一身山上水里生存本领和强健体格。

清水江绝非一成不变的诗情画意，温文尔雅。每到夏季雨季来临，山洪暴涨，让人望而生畏。江水如狂龙翻飞，咆哮如雷，露出它凶残恐怖的一面。

十岁那年夏季的一个黄昏，又值山洪暴发之际，我正在对岸将父亲用小船运来的石头铺填在泥泞中方便行人。忽然身后岸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孩惊叫，我回头一看，不假思索，忙纵身一跃，进入波涛汹涌中抢救那连人带背篓倒滑落入江里的女孩，比她稍小的妹妹的哭喊让人肝肠寸断。

游泳本是江边孩子的拿手好戏，可装满猪菜渗入了水的背篓的坠力在激流里让两个孩子无能为力。我们被带着越冲越远，越陷越深。我接连喝了好几口水，大脑有些发蒙。她更是无力挣扎，直冒水泡。一时险象环生，危在旦夕。

“愿儿！别慌，解开背篓带。”万马奔腾的激流声中传来父亲声嘶力竭的哭腔，我似乎看见他状若疯狂的向江边奔来。

终于在她胸前抓到那被刀把固定绞在一起的背篓带子了，我使命拿住刀刃往外一拉抽出刀把，我俩才脱离了背篓的坠力化险为夷浮出水面来。父亲的小船也正好飞箭一般冲到我们面前，父亲一平桨轻而易举将她挑上小船，我也飞鱼般鱼跃龙门跃上了船尾。七拐八弯的激流摆渡使父亲屏住呼吸，汗流满面。

惊心动魄的生死浩劫终于转危为安，套在渡口的小船虽然还在摇摆不定，但我们可以喘一口气了。看着我俩不停地吐水，父亲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言不发心有余悸连抽了几支闷烟。

“是我害了你，手都划破了。一定很疼吧。”她脸色苍白，额前的头发拧在了一起，内疚而心痛地掏出湿手巾为我包扎。

“没事，不痛。”故作轻松的我强忍着火辣辣的剧痛，其实直想哭。真是有些跌时不痛起来痛。

“好小子，像个男儿。不愧是我姜家的种。”父亲的大手无限情深地抚摸着我的头，眼里充满了赞许与骄傲。

她就是玉兰，岸边哭喊的羊角辫女孩是她形影不离的妹妹玉梅，还是我从不知道，素不往来的一个堂舅的女儿。我们就在这生死与共，惊险万分的情况下相识了。美丽的清水江也给我上了崭新的一课。

这个黄昏象雨后的彩虹那么灿烂，因为我感受到做一个男儿的本色。

晚上帮妈**改二，三年级作业时受伤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因为缠着玉兰的手帕。妈妈硬撑着整个苗村小学大部分教务，几个临时教师都只有初小文化，有的还是妈妈刚教出来的学生。所以妈妈工作量极大，父亲和我不但承担全部家务，还常常全家上阵批改作业。也算报答父亲义兄——寨主老伯的患难与共的知遇之恩吧。

“都过去了，孩子小伤会好的。那种情况是无法计较的，孩子们没有错嘛！”儿是娘的心头肉，煤油灯光下母亲泪流满面心痛无比，父亲停下笔柔声安慰她。

“我上辈子到底作错了什么，欠他们似的？父母被他们丧尽天良，狼狈为歼地活活逼死。现又让愿儿为他们家冒这么大的险，怎不令人心疼啊！”母亲禁不住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妈妈！”我一头扎进她怀里痛哭起来。

“我看那两个孩子倒是挺可爱懂事的。”父亲帮我重新包扎着手叹了口气。

玉兰心灵手巧，精明能干，苹果脸上的大眼总是一潭秋水，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妹妹玉梅活波可爱，机灵泼辣，一张小口上蜜似的：“姑妈长，姑妈短。”不久就把心存芥蒂的母亲叫乐了，喜欢上了她俩。

堂舅是个很少在家的驻镇干部。舅妈则是一个造反起家的村妇女主任，因恨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孩，故常常迂怒于她们姐妹俩。出门做事也成了她俩不愿呆在家里的最好借口，人亲骨头香，母亲也很同情她们。

江边渡口是孩子们嬉戏的天堂，欢聚的场所，成长的摇篮。

转眼到了小学毕业暑假里的一个早上，姐妹俩一前一后早早来到我替父摆渡的江边。

“怎么了，你妈又骂你们啦？”见玉兰愁容满面，欲哭无泪赌气似的将蓝中衣服砸进水中，我赶了过去问。

“是【吸血姑妈】带着她那个活宝儿子【小霸王】来我家了。真烦死人！”她身后嘟着小嘴的玉梅先嚷开了。

“烦死人，你还吃得那么欢？”玉兰没好气地斥责妹妹。

“凭啥他就能吃我家的啰？我还全拿来了呢，看他吃啥。”玉梅不服地挺着脸，羊角辫一甩，从身后拿出一大包五花八门的糖果来。

“真不争气，还拿这些看了都恶心的东西。”玉兰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来丢进水里。还怕见似的用脚拨开，让水流冲走：“别弄脏这里的水。”

“哦！我明白了。你是生妈和吸血姑妈说把你许给那小霸王的气吧。”玉梅若有所思扬起苹果脸：“让她们乱嚼舌根去吧。理她们干啥，谁还依什么娃娃亲？”

看着玉兰悲痛欲绝的表情，我似懂非懂明白了什么，似晴朗的天空闪过一丝阴影。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忽然村口走来一群看耍猴似的孩子，一个穿军装的少年拿着一支精致木枪连蹦带跳朝这边跑来。

“这就是说他爸是省里大官的小霸王，看我今天怎么治他给你出气。”憋着气的玉梅眼睛一转，来了精神。神秘地向我们眨了眨眼。

“你们怎么不给我当警卫员了？我给你们当军长，师长好吗。还有你就当【胡汉三】让我们抓。”个子比我高半头的小霸王将手中的木枪对着我吆喝。

“别老玩你胡汉三了，我们来渡江打仗，谁先过去谁当司令。敢么？”玉梅从我手中抢过篙去跃跃欲试。

“我先来，看我的。”小霸王三角眼一瞪，争先恐后抢过篙去，向小船奔跃。

“扑通”一声，我和玉兰还没反应过来小霸王就被小船晃落江里。“他能着呢！”玉梅幸灾乐祸止住我俩：“他不是游泳教练老夸着的吗？”

在随波逐流里的小霸王手足无措会什么游泳啊，只见他手舞足蹈拼命挣扎大口方嘴里死鱼般直冒水泡。

“他死了不要紧，我们要挨骂的。”玉兰没好气地拿起水里的篙拖死狗似把他拖上岸来。

“还吹什么蛙泳，狗刨都不如。”玉梅和其他孩子看弱智般取笑他。他的表演与众不同。

“教练真夸过我的，我又没带游泳圈。”小霸王不服气地哆嗦着争辩，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烧烤吧，今天我带来许多作料。”玉兰拿出两包东西招呼大家说。

“在家没吃东西。姐，你饿了吧。”恍然大悟的玉梅忙带着小朋友们七脚八手下水干开了。

夏季的清水江鱼肥蟹壮，江水泡大的孩子们个个行家里手。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欢声一片，热闹非凡。

这时母亲提着大篮子衣服走过来了。“姑妈，我们来帮你。”玉兰和玉梅象欢快的小鸟朝她奔去。

篝火生起来了，在活蹦乱跳的孩子中飘出无与伦比的烧烤味来。可怜巴巴的小霸王惊奇而又嫉妒地看着忙碌欢聚的孩子们什么也做不成，只有呆在对岸晒他的衣服，快乐没他的份。

“真是美味绝伦。姑妈都吃撑啰。”母亲一边慈祥而伶爱地称赞着玉兰只有盐和辣椒为作料的烤味，一边收取洗好的衣服。“给他分点去。”母亲临走对我们向小霸王指了指。

“给他其他的，吃鱼咽了我们不好交差。”玉兰皱了皱眉头，抹了一把脸上通红的汗珠，把她烤好的鱼从我手上挑了出来。

小霸王理所当然的接过烧烤就囫囵吞枣地狂吃起来，气得我扭头就走。也不管他愿不愿过来和大家一起玩，该他似的惹人气。

“城里人就是这副德性令人讨厌。”玉兰柔声安慰我。“狗吃了还会摇尾呢！”玉梅气呼呼地抗声说：“跟他妈一个样不是人。”

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吃笑着，只有玉兰默默无语难以下咽。

“姐！不好了，妈和吸血姑妈来了。”眼尖的玉梅忽然望着远处惊慌失色。

“管他的，该来的总会来。先吃完再说。”玉兰一反常态招呼大家，自己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