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4.人非草木皆有情（2/2）

到了夜里，他都是确认她睡下了才离开的。换作往日，他必然是踌躇不前的，但自打表明了自己不再是王爷后，心里头反而少了那些顾忌。他犟起来，她也没招。

牧洛笛被十四如此小心翼翼地照看了三四天，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绣活。将成品交给来取货的小厮，拿到尾款后，她连带着也纳了些花样，准备去泯镇看陆芜贞母子以及开张的绣坊。

十四自然十分上心地送她去了镇上，见绣坊里头有几个绣娘正在干活，随口问了句：“这绣坊是接活做还是做好了拿去卖？”

“我的意思是两者分开抓，但眼下我和嫂子都不适合在外奔波，所以姑且只是接活做，大都是我的熟客。”牧洛笛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对做生意还有这种敏感度，老实答道。

批量销售和高端定制，这两者面向的群体不同，孰优孰劣无法一言蔽之。不过，她们如今能招募到的绣娘不多，资金也有限，批量销售这方面是有心也无力，只好走高端定制路线。

不过，虽然因为江南富庶，纵是在小镇，这高端定制的市场也算不错，但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家，一旦出现变故，反倒容易让绣坊陷入困境。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十四才认真建议道：“我倒是认识不少陆行商团，若你觉得可行，我们不妨将部分绣品售给固定的商团，让他们替绣坊将名声一点点传出去。如此，待合作稳固后，绣坊也无需担心若少了几家下定，便要揭不开锅了。”

“如此甚好。可要你出面的话，我担心……”牧洛笛虽然赞同十四的想法，却又担心暴露行踪，多少有些犹豫。毕竟，堂堂一个王爷混在这么一个小镇搞绣坊，总容易让人想要去探究一二的。

十四显然清楚她的顾忌，连忙表示：“放心吧，都是我有事查探才结识的商团，并不曾透漏我身份。再说，我也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你就当雇佣我了，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牧洛笛也没法拒绝了，只好慎重地将事情托付给了他。虽然她没想靠绣坊大富大贵，但至少收入稳定些，也能让一家人都过得滋润些。

说实话，虽然她总是想着让十四离开，但事到临头，能拜托的人也只有他了。当然，若只是她一个人，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七八种方法来拒绝别人的好意。但眼下这样的情况，纵是心里头有千万个理由，也难开口。

说起来，她这一生两世，虽然经历不少，却也当真幸运。

前一世，她虽是遗腹子，却有一个比任何人都亲密的孪生哥哥陪伴长大；虽热爱探险，却有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屡屡化险为夷；虽情感懵懂，却有一个一直呵护有加，温暖体贴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就连遭遇危难之前，还有不知哪里来的神棍提醒过她；甚至于，最后还能有死而复生这样的奇遇。

而这一世，她一缕孤魂进入白翳兮体内。虽然处于一个权贵家族盛极必衰的时候，可这个家族却也是难得的亲情重于利益的官宦之家；虽然白得的夫君是一个利用起她来毫不手软的人，可她也因此认识了知心真意的知己；虽然陷于皇家权势之争，屡屡被利用，身边却也有真心相护的人；甚至于，流离之际也还能有十四这样无私的付出。

若说没有丝毫动容，她该是多么绝情之人。可如今怀了宝宝的她，心里头满满的都是柔情，又哪里会不为所动呢？

如此，将绣坊的事情托付给了十四之后，牧洛笛倒是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他曾在她恐惧到达顶峰即将爆发时给予过她内心温柔的安抚；也或许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的细心呵护让她多少有些动容。总之，牧洛笛对十四是十分放心的。

若说真有什么担心的，一则是怕京城的风云搅动到这江南小镇，他的存在实在容易暴露；二则两人这么相处下去，虽然来往的人不算多，但都住附近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其实牧洛笛倒还好，前一世因为遗腹子的缘故没少听闲言碎语，这一世又因为白翳兮之前的骄纵跋扈也少不了闲话，时间久了早就习惯了。但十四不一样，他是上官寒最疼爱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能闲话他的不多，能传到他耳朵里的就更少了。

如今，他虽表明自己不是为了上官逸而来，但牧洛笛还是下意识就把他们俩捆绑到了一起。毕竟，孩子极有可能是上官逸的，她虽与这个夫君再无瓜葛了，但十四毕竟是他的弟弟。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他又是个冲动起来不管后果的人，到时候闹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如果真如十四所说，他已经被贬为平民的话，如今绣坊交给了他打理，孩子出生以后，他自然也不会莫名其妙消失。说到底，闲话她，或者十四，牧洛笛都无所谓，但要让孩子在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中长大，她可就不乐意了。

所以让他打理绣坊，不得不说，也有她这点小心思在里头。至少绣坊在镇上，又刚起步，免不了忙些，十四也有经商的天赋，以前没接触过可能也没什么，如今一上手要做当然也希望做得更好。之所以是更好，而不是最好，这还是考虑到了大家原来的身份比较特殊。

在确保过牧洛笛没有再另外接活，每天都有在好好养护身体之后，十四也就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了绣坊上。这其中，他的心思其实比牧洛笛还要复杂些。

原本他脱离皇家、放弃王爷的身份，是想带给她更好的，也是她所向往的生活的。结果呢？他找到人之后，表现出的确是太多的无能，好像他不当王爷不带兵打仗，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可突然之间，因为这个绣坊，他觉察到还有事情是他能做的，虽然同样是起步，但比起做饭之类的，经商于他，上手起来就容易太多了。

所以他这一上手打理绣坊，心思自然就有所偏重了。他也知道，他替她打理绣坊，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开了，也不会因为独身怀着孩子却和一个不是丈夫的男子日日独处而招来过多的闲言碎语。

说来也好笑，这两人都在担心闲言碎语对对方的影响，却又相互不知，还默默认为自己的决定十分英明，让对方少了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