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德仁堂偶遇初结缘，闻进宫难知后来事（1/2）

郗羽弗端着碟粉晶莲鱼糕慢慢地从后厨踱到院外，此时全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晌午的宴会，恐怕除了躺在病榻上的二姨娘，就属她最闲了。就连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啼今早也被前厅的王管事叫去帮忙了，因此给母亲煎药这事便由她亲自来后厨照管。其实，她和母亲住的霖秋阁原本也是可以煎药的，只因她母素来爱养些花花草草，担心这药味冲了那些花草，因此才将这煎药之事挪到后厨来的。

煎药的空档，郗羽弗忽然想起前两日自个儿在石桌旁吃鱼糕时有只狸花猫腾跃至石桌之上的模样，就顺道吩咐后厨的吴妈蒸了这碟鱼糕，好让那狸花猫也解解馋。那只狸花猫原不是府内养的，不知何时起就来后院觅食，平日大伙没什么事便轮流在后院外那棵歪脖柳树旁边提前备下食物，那只狸花猫晌午一来，便有的吃了。可今日后厨早已忙得是人仰马翻了，估计这会儿没人能顾上这只狸花猫了，郗羽弗因此就想着自己亲自来喂这只狸花猫。

郗羽弗原本不晓得今日府中为何这样繁忙，方才去煎药时郗羽弗顺道问了问正在井边打水的福顺，这才知道张总管今早慌慌忙忙说府上今日要来贵客，因此大家都着急忙慌的开始张罗起来。

“难怪今儿早上王管事急急忙忙的来找我借人，原来是为这事儿。”郗羽弗听福顺说了原因后点头说道。

“要说平日里府上要举行个什么宴会，都是前一日由前院的德贵进行通传，大家提前预备着的。今儿不知怎么的，临前才支会我们，张总管还自个儿亲自来了，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来过我们后厨啊。”说着话的空档福顺已打完了两桶水，径直朝后厨走去。

“大概张总管也是今日才知道吧。”郗羽弗跟在福顺身后讪讪的说。

郗羽弗虽然是郗家的二小姐，却因是个不得宠的妾室所生，自然也是不受郗家老爷宠爱的，再加上她母亲近来病重，因此她总在后院走动，不大去上前厅的。因此她不知今日究竟是何位贵客也是很正常的。福顺听她如此说，便也没在接话了。

“吴妈，刚劳烦您做的鱼糕好了吗。”走进厨房，郗羽弗朝着正在摘菜的吴妈问道。

吴妈笑盈盈的对站在门口的二小姐说道，“早好了，就等着您来呢，我这不怕凉了，用小火给您煨着嘛。”说着就从灶上取了出来。因这郗羽弗平日对下人极为客气，没什么小姐架子，众人对她也都是极为亲切的。

郗羽弗端着从吴妈手中接来的那碟糕，对她又道了声谢，走出了后厨。刚经过后厨的窗户，却听见一个新来后厨帮工的丫鬟名叫瑶儿的低声问吴妈：“这位二小姐为甚会出现在后厨？”瑶儿声音本是极小的，无奈郗羽弗耳朵太灵，竟全给听见了。

“你这小丫头，没事儿议论主子干甚，厨房这么些事还不够你忙的。”吴妈教训完这句便没再搭理她了，那瑶儿碰了一鼻子灰也便讪讪的没搭话了。郗羽弗在窗边呆了半日，暗暗地在心中自嘲“这全府上下恐怕没几个人把自己当成主子吧，如若自己总是端着一副小姐架子对人颐使气指，恐怕也只能被耻笑了去。”因担心总这样站着被人撞见，郗羽弗便快速穿过游廊，朝院外去了

如今正是立夏时节，太阳毒辣的厉害，郗羽弗寻着墙角边那棵歪脖柳树下站定，将那碟蒸糕个在了地上。那棵柳树是极为繁茂的，原本种在后院内，却因是个歪脖的，就探出了大半截到院外来，不过这正好为郗羽弗造出了这方阴凉之地。估摸着那狸花猫也快到来的时辰了，便索性在树阴下待着，自个儿蹲在墙角折了根柳条把玩起来。

不大一会儿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王管事一路小跑来到柳树下。刚站定，王管事便喘吁吁地对郗羽弗说道：“二小姐，您可让奴才一顿好找。”说完因嗓子发干，就咳嗽了起来。

“不知王管事找我何事？”郗羽弗见王管事似有急事，因此站了起来。也许是蹲的久了些，双脚有些发麻，郗羽弗便一只手扶着那棵柳树。心中却想着这狸花猫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待了这些时辰却连个影子也没见着。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不觉朝街角那条胡同张望。

“老爷叫我寻您去前厅一同用膳，刚去霖秋阁一顿好找也没见着您人，问了看门的刘安才知道您到后厨来了。”说着便用衣袖开始拭额上的汗珠。郗羽弗看着年过半百的王管事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我一个人闲惯了，没事便爱到处溜达，倒难为您跑了这些冤枉路，实在是对不住了。”说着便丢掉柳条，随王管事去往前厅。

“不知管事可否知道今日父亲的贵客所为何人？”

“哎呦，奴才哪儿知道，今儿早上张总管急匆匆的支会各位管事，这才知道老爷今儿个有贵客。张总管却也没说明白，只说来的人怠慢不得。所有东西都要重新布置，这不，刚才让马德和于四从库房将陈放的那套楚玉杏花瓷杯，金丝盘珠套碗取了出来。这两件宝贝我记着总共就用了不到两次，第一次应该是太后省亲之时用的，因此我估摸着应该是宫里来人了。”

郗羽弗见王管事满头大汗的甚是辛苦，便将袖中的那方绣帕子递了过去。王总管却还推托道：“二小姐客气了，奴才这皮糙肉厚的，不碍事的。您这金贵物件，可别糟践了。”

“王管事，您还跟我客气了不是，这帕子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绣着解闷的罢了，就成金贵物件了？您不要，莫不是嫌弃我？”

“您这话，老奴可不敢当。”说着便接过了帕子草草的拭了汗。

刚转过翠琴亭，便迎面撞见了四姨太和三小姐郗若娣。四姨太虽比三姨太晚进府，却比三姨太早些时日生产。因此，她的女儿便是郗府的三小姐。郗羽弗与郗若娣虽都为偏室所生，但因郗若娣之母颇有姿色，且为人善于迎合，自然也受到郗家老爷的宠爱，因此，和郗羽弗相比在这郗府自然是风光些，不过为人却也和善，没什么脾气，郗羽弗与她倒也有几分亲近。

而对于郗府大小姐郗沁瑗，郗羽弗倒不甚了解。因这郗沁瑗是大房家的，而大太太在没来京城前便因病仙逝了，郗沁瑗因念母心切，也就执意要留在苏州老家，郗羽弗便与郗沁瑗没甚交往。这郗沁瑗原本有一个哥哥叫郗兆峰，郗兆峰是郗家老爷膝下两个儿子中唯一一个秉承他志向的儿子，且年纪轻轻的便被朝廷封为镇前大将军，郗老因此爷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偏偏却在四年前攻打平津时被毒箭射中身亡了，只是留下一位未曾生育的遗孀。郗家老爷为此十分伤心，几乎一夜间白了头发。郗老爷对那位大少奶奶却也挺好，先是因她尚还年轻，劝她另寻个好人家。这大少奶奶倒是个刚烈性子，一听这话，当天就在房中拿着三尺白绫上吊自尽，幸亏下人及时发现给救了下来。郗老爷在那之后便将这位大少奶奶送去了苏州，一则以免她留在这儿触景伤情，二来还能与郗沁瑗做个伴，顺道帮忙照看下苏州的家业，郗囯彰在那之后每年也都会去苏州老家小住上几个月。

郗家老爷另外一个儿子便是郗羽弗的胞弟郗兆朔，虽大儿子去世后，仍有这么个幼子，却是对他不抱任何期望的。只因这郗兆朔生性顽劣，不学无术。虽年纪不大，却已是行遍常人不为之恶事。郗囯彰虽曾下狠命笞教过他几回，却都是无济于事。如今已是对这个儿子听之任之，彻底将其放弃了。郗羽弗虽有意劝导，但无奈郗兆朔饮食起居概不在霖秋阁，自己管不着他。每日来向母亲请安时，也是规矩守礼的。因母亲身子不好，郗羽弗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说她这个弟弟的不是，因此这郗兆朔近来是愈发的猖狂了。

郗囯彰因担心这偌大的家业后继无人，同时也担心自己今后在朝中无势。便向几位姨太太说过谁能为郗家延续香火便将谁扶正的话。郗羽弗前两日听府中的下人说，这四姨太数月前怀了身孕，还是还是位小少爷，众人纷纷猜测称这正室之位非四姨太莫属了。郗羽弗虽听过这话却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听得下人说好不容易怀了郗家骨肉的四姨太为了安心养胎，已是好久没出过芳覃阁了，就连平日间的饮食都是郗家老爷亲自请了酌味轩的厨子在芳覃阁做的，生怕出现一点纰漏。今儿四姨太却破天荒的从芳覃阁出来了，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四姨娘好。”郗羽弗朝着四姨太的方向欠了欠身。

“呦，羽弗啊，前几日还在跟老爷念叨你，今儿就碰上了。没几天的功夫，你可是变得愈发俊俏了。”四姨太一见郗羽弗便拉着她的手聊了起来，很是亲切，身旁跟着的郗若娣都被她晾在了一旁。四姨太这股子亲切劲却着实让郗羽弗有些不适，四姨太与她的关系向来是没有这般亲近的，至多不过是碰见时请个安。今儿不知怎的，四姨太竟这般熟络起来。

“姨娘，这刚一见面，您就又开始打趣起我了。”

“姨娘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再说了，姨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啊。”郗羽弗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好。

“奴才在这儿给四姨太三小姐请安了。”站在一旁的王管事好不容易得空请了个安。

“娘，您这一见到二姐就说个没完，把王管事放在一旁，让人家干站着。”郗若娣朝王管事笑说道。

“三小姐说笑了。”

“你看我这眼神，实在是对不住了，竟没看见您。王管事要没什么事，就下去忙吧，二小姐和我一起去前厅就是了。”

“是，那小的先行告退。”王管事说着便转身离开。

“慢着，我突然想起一事。”王管事还没走两步，四姨娘就将他叫住说道：“近日我忽然想吃些开胃的东西，你送些新鲜的梅子到芳覃阁来。”

“是，前两日从西域新到了些雪山浆果，听说味道也不错，要不也一并送去给您尝尝，合胃口的话，以后每日都给您呈些过去。”

四姨娘听罢笑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四姨太客气了。”说着王管事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王管事前脚刚走，郗若娣后脚就也跑走了，说是嫌弃四姨娘太慢了，要一个人先去前厅。因郗若娣的性子向来都是毛毛躁躁的，郗羽弗只当她是太过兴奋了，便也只是笑了笑，只说了句小心自己则搀着四姨太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因四下无人四姨太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同郗羽弗说起话来。

“前两日娣儿和老爷一同进宫给皇太后请安，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我这当娘的是问什么她都不肯说，最后还是听老爷说他们那天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在裕庆宫碰巧见着皇上了。”

郗羽弗没料到四姨娘竟会同自己说起这些话来，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不好不接四娘的话，因此笑说道：“娣儿莫不是属意于皇上了。”

“可不是吗，”四姨娘倒也不避讳，只当件平常之事似的说道：“今儿这宴会听老爷说其实就是皇太后专门给皇上选妃的。”看着郗羽弗略显惊讶的神情，四姨太问道，“怎的，你还不知道此事。”

“羽弗不知此事，因我娘一直病着。我每日都在房中照看我娘，自然无从得知了。”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到忘记这茬了。你娘近日如何？我近来怀着身子，原本一直想去探望你娘来着，可惜老爷不让我随意走动。”

“姨娘的好意羽弗心领了，只是姨娘如今还是自个儿身子要紧，我娘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的。”

“你现今在你娘身边陪着，我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只是等明儿你进了宫，我同你娘姐妹一场，自然要时常去探望的。”

“姨娘说笑了，您刚刚说选妃，我这还不一定能选上呢，您怎么就说我要进宫。”郗羽弗觉得四姨娘这是话中有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番名义上是来选妃，其实就是宫里人过来同你这几个丫头打个照面，等回宫禀告了太后，自然就会择日入宫。连大小姐昨儿都从苏州老家回来了。”四姨太笑着向郗羽弗说道，

郗羽弗听这话，心中不免仍有些疑惑。便问道：“四姨娘这样说，羽弗倒有些懂了，只是皇上的后宫为何一定要从郗府中进行挑选呢？”

“当今的皇太后乃是你父亲的胞妹，太后自然要先为自家女孩儿考虑的。”郗羽弗听四姨娘这番话，便也知晓了一二，这选妃实际就是皇太后为巩固自己势力的，只是这自古以来就不乏太后专权的史实，郗羽弗不懂皇上为何会乖乖就范。

郗羽弗和四姨娘刚进前厅，就看到整桌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单空了上桌的几个个位子。听前厅的成管事说，老爷和张总管等一行人出去迎接贵客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众人等的都有些着急，负责厨房的李管事都已前前后后跑了三四遍，询问何时上菜。因如今天气炎热，有些菜品延误不得，而如今迟迟不得开席，李总管及前厨自然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