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中元夜（2/2）

“是啊，习惯了。”

眼前的影像和往日交错，时千喻想起和顾琚之在山下的日子也是这般。自己恼着襦裙的繁琐，他便低头哂笑，两个人因为这般小事也可以气上一阵，明明只是离了一年的光景，怎的就恍如隔世了？那些气恼，如今却是半分也恼不起来了。

“师兄，我们也点一盏河灯吧，权当是为了故去的山长。”

莫玄沉吟片刻，还是去路边的摊贩处要来了竹篾和糊纸的物事，道：“我们自己做一盏河灯吧。”随后莫玄取出身上的短刀开始熟练的取篾糊纸，时千喻见着他动作熟稔脸上却是毫无悦色，知道他定然也是心有芥蒂。

见状时千喻蹲下身来接过做好的竹篾架子，“我来糊纸吧，你看看待会我们要不要添上什么。”

“千喻，那些时日我是看不穿的。”

良久头顶传来莫玄的声音，时千喻手上动作忽然停滞，随后又开始轻快起来，她温声问着：“现在呢？”

“都过去了。”

莫玄的声音像是历经季雨后的松林，清澈而又明朗，时千喻还来不及回应，莫玄已经拿来了搁置在旁的笔墨，道：“总得题字吧，是给山长的。”

“写些什么？”

时千喻对着素白的纸面无字可题，许久以来，自己对山长便是敬畏多于其他，如今虽是故去了，可心间却是陈杂不知是何作祟，即便是题字，自己也是毫无头绪。

“你还是想回去考天字号的吧？”

时千喻愕然，不知莫玄是何意。只见他提笔即写，一面上书天地玄黄，一面是宇宙洪荒。时千喻见字浅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将麓山书院的学舍题上去了。”

“这是山长的心意。”

莫玄将河灯递与她，示意她题字，只见时千喻将笔墨搁置，缓缓的捧着走至了河边，“不必了，师兄题的字就极好，想必若是山长看见了也要夸赞你的。”

来放河灯的人很多，大多是骈州城的人，只余时千喻一人笨拙的捧着那河灯在岸边小心翼翼，“师兄，你怎的不过来？”

“你放吧。”

莫玄脸上不知是何神情，隔着夜色迷蒙看不太清楚。可那么一瞬间，似是有着无尽的气息涌动告诉自己，往日的那些芥蒂，都消散去了。

看着眼前的河灯渐渐漂远，那个老者的声音在眼前徘徊：竖子无状，归入玄字号；你是顾琚之的弟子？好生学着，莫要丢了你师父的颜面。哪怕是最后被逐的时刻，那个印象中的老者也是面无温度，始终挂着一种愠色，可偏偏是这般恼人的老者，却让自己开始了在麓山的点滴又结束了一切的光阴，成也他败也他。如是看着他就此与世长辞，心间当真是诸多心绪无法排解。

对不起，我还是会回麓山。

对不起，我还是要回到那个人身边。

哪怕，有违伦常有违礼道；哪怕，众叛亲离无所依仗。

时千喻站在岸边忽的思忖明了，大不了便是如此，一身飘零，既然还有胜算，如何舍得就此落荒而逃。回首间雾气已然散去，莫玄的模样也在面前清晰，她莞尔一笑，说：“师兄，我们回去，回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