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张玉龙为情所惑（1/2）

四处张望了一阵子，仍找不到她，张玉龙想道：“既然她的酒楼就在自己学校旁边，到时再拜访她吧。反正她在广州轻车熟路，丢不了的。”这样想着，也就并不担心。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一个人来到学校接待处，与一帮新生一起，乘校车到学校报到去了。

校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华南外贸大学。车一停，同学们依次下车。

甫一下车，张玉龙不觉眼前一亮：草坪如茵，松柏若盖。木棉郁郁葱葱，枝叶扶疏。棕榈树直插云霄，欲与天公试比高。铁树似剑戟，处处可见。花遮柳护，矗立着几座奶油色的楼台。时有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头顶，啾啾叫着，令人心旷神怡。送目远眺，白云山隐隐可见，山色青翠欲滴。景色迷人。此时此刻此景，张玉龙不禁想道：“这等风景，南国风情。没想到校园这么美！真是美不胜收！”一面想着，一面走着，一面四处瞧瞧，他不知不觉地来到新生注册处。

张玉龙拿出入学通知书递给桌子对面的老师，接过登记表，就坐在凳子上慢慢填起来。猛一回头，见一老者正站在自己背后，脸色黝黑黝黑的，目光和蔼，精神矍铄，面露微笑，眼睛注视着他的登记表。他吃了一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位老者。负责登记的老师忙站起来介绍道：“这是咱们学生处的钱处长。”张玉龙也站了起来，与钱处长用力握了握手。钱处长笑道：“我叫钱雨辰，咱俩可是山东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说着，他指了指一栋奶油色的小楼，然后掉转身，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这时，一位老师冲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我们都叫他钱老黑。”听了，张玉龙一笑置之，坐下来继续填表。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居然遇上个老乡！钱老黑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登记完毕，张玉龙就来到学校分配的宿舍楼。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张玉龙被安排在二层的204房间。张玉龙到时，陈军和黄洪已先行到达，正坐在床上，用粤语叽里呱啦地聊天，吵架似的，张玉龙一句也听不懂。张玉龙一进屋，俩人忙站起来，走上前来与他握手寒暄。仨人自我介绍了一番。他们俩都说着广东味的普通话，张玉龙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们俩一般高，都一米七多一点。陈军是广东龙门人，黄洪是增城人。俩人都是瘦长脸，不过，阿军的脸略黑，阿洪的脸则白白净净的。仨人一见如故。陈军对张玉龙道：“盥洗室就在隔壁，你先冲个凉，浑身臭烘烘的。待会儿，咱们一起吃午餐去。”说时，用手指了指左边。张玉龙这才感觉到自己一身的汗臭味。他忙从皮箱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到盥洗室洗澡。

待他洗完澡换好衣服，仨人便各带着餐具，奔食堂而来。这时，食堂已挤满了人，闹闹哄哄的。张玉龙并不知道这里的饮食习惯，他们俩点什么，他也点什么。一份鲫鱼，一个青菜，再加上一份米饭，竟花掉五元钱，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仨人在饭桌前边吃边聊，张玉龙道：“我在山东，一顿饭也就一块钱左右。这里的物价可真高！”听了，阿军笑道：“青岛怎能跟广州相提并论！这里早餐还算便宜，午饭可就贵了。不过，午餐的时候，二楼供应面食，便宜些。嫌贵的话，以后你可以上二楼吃面食。”听了这番话，张玉龙不禁心惊肉跳，担心自己的盘缠起来，自己从家里带的那点钱能支撑多久呢？

用完午餐，仨人一起回到宿舍。这时，另两位室友也到了，两个都是广州人，徐一宇和王晓贤。阿宇矮墩墩的，圆脸，皮肤油光发亮。阿贤则高高的个子，方脸，说话粗狂，典型的“南人北相”。他们四个人都说粤语，自然将张玉龙抛在一边。张玉龙不由地体会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了。尤其是到了晚上，那四个人都是属夜猫子的，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呱啦，吵吵闹闹，不到午夜不睡。张玉龙是惯于**点睡觉的，这一下，不仅生物钟被彻底打乱，还要听半夜“鸟语”。真是有苦难言！

开学第一天，下午上完课，张玉龙就一个人走出校园。他想见见何巧巧。他走的是正门，门前是一条柏油路。翠竹夹道，伸出的长梢相向拱立，为柏油路添上一片绿荫。柏油路对过横亘着一道山丘，上面草木葱茏。他转眼往右看，右边空荡荡的，并无房屋或酒店。于是，他向左转，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地来到学校侧门。原来海鲜大酒楼就坐落在学校的侧门旁边，是一座二层小楼，外表富丽堂皇。周围零零落落地排列着几家大排档，异常简陋，相形之下，逊色不少。张玉龙大大方方地走进海鲜大酒楼。甫一进门，一个男子便迎上前来，殷勤地对张玉龙道：“请进，吃饭吗？”张玉龙见那男子个子不高，一双大眼睛布满血丝，但目光炯炯，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眼袋，明明白白是操劳过度。张玉龙稳稳当当地道：“我找人。何姐在吗？”那男子眼珠一转，透着机灵，忙答道：“我姐在。请进。”说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张玉龙毫不客气，跟着他就往里走。

张玉龙走进酒楼，四下观望。只见一层左侧有一壁龛，里面供着关公舞大刀的神像，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神像下面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燃着三炷香，香烟缭绕，香气袭人。右侧墙角养着一大盆富贵竹，枝挺叶茂，长得绿油油的。厅里陈列着一排鱼缸，里面鱼虾龟蟹应有尽有。地上则排列着各类贝壳类海鲜，可谓琳琅满目。里面的服务员统一着装，上身粉红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浅蓝色的短裤。她们俱是二十左右的妙龄少女，人人含羞含娇，各各楚楚动人。这时，何巧巧恰在二楼，听到声响，缓步下来。张玉龙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憔悴，犹如雨打的梨花，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何巧巧轻轻道：“我老公走了。”说时，眼泪抛珠似的落了下来。见状，张玉龙也不由地鼻子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忙迎上前去，用手紧紧握住何巧巧的一双小手，用低沉的声音，安慰她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节哀。多保重身体！”何巧巧很感动，用纸巾擦了一把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叹道：“玉龙，正如你说的，这年头，什么事都会发生的。去了趟青岛，老公一下子就没了。他骑摩托车载着包养的小姐，硬往大卡车上撞。那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一下子三条命。天意！没办法。”这时，何巧巧转身，对着那男子用手一指，说道：“这是我弟弟，亲弟弟来着。何小贵。你什么时候想吃海鲜，找他找我都行。肯定免费。晚上就在这里吃饭怎么样？”张玉龙没想到何姐这么讲义气，但人家正在服丧，怎好打扰，就连连推辞道“学习忙”，婉言谢绝了。而旁边的何小贵则肚子里十二分的疑惑不解：“姐姐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铁杆朋友？”想着，就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慢慢吸着，察言观色。何巧巧又对张玉龙不无歉意地道：“那天先走了，真不好意思。你们学校的老师都是我这里的常客，见到他们很难为情。”听了，张玉龙摆了摆右手，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过去的事，小事一桩。别放在心上！你得多保重身体，身体要紧！”说罢，张玉龙又和何小贵握了个手，向何巧巧告个别，转身离开了。

待张玉龙的背影远了，何小贵忍不住问何巧巧道：“家姐，这个北方佬是谁？你对他那么亲。”何巧巧正色道：“朋友。患难与共的朋友！记住，患难与共！你少多嘴！多做事！”何小贵讨了个没趣，悻悻走开了。

张玉龙返回宿舍，见四个室友都在，正用粤语七嘴八舌地聊着。他刚一进门，阿洪就用粤语味的普通话提议道：“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咱们得到外面的大排挡喝上一杯，以示庆贺。怎么样？”阿军、阿宇和阿贤也齐声附和。张玉龙囊中羞涩，本想在食堂吃的，但盛情难却，只好同意。阿军笑道：“张玉龙是山东人，肯定海量。”张玉龙连连摇着双手，笑道：“我例外，喝不多。”那仨也跟着起哄，都咬定山东人能喝酒，张玉龙百口难辩。接下去，他们四个又叽里呱啦地说起粤语来，吵架似的。

下午五时许，他们一行五人便走出学校的侧门，找了家大排档，坐了下来。这大排档恰好位于海鲜大酒楼的马路对过，海鲜大酒楼里人来人往，可以看得很清楚。张玉龙看见何小贵不停地忙来忙去，何巧巧似乎并不在店里。这时，五个人都报了下年龄，阿军最大，大家都推荐他点菜。阿军也不客气，拿过菜单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就一下子点了六个菜、五瓶啤酒。菜一上来，张玉龙真是傻眼了：“田螺居然也能算一道菜？青蛙腿也可以吃？”他思来想去，甚是不解。这时，陈军举起杯，站起身，笑道：“首先为我们的相逢干杯，这可是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先干为敬。”说罢，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下一杯。张玉龙他们仨也各个饮了一杯。他们四个纷纷忙着吃田螺，嘴用力吸着，发出“吱吱”的声响，仿佛品味什么美味佳肴。张玉龙却不知从何下手。直等蔬菜上来，他才拿起筷子夹了片青菜，放到嘴里噘着。阿军见张玉龙只是夹青菜吃，就笑着对他道：“玉龙，你还不适应广东的生活。在这里，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大家通吃。要不，怎能叫‘吃在广州’！”张玉龙沉默以对，他的眼光仍不由自主地投向海鲜大酒楼。里面人影闪动，只是不见何巧巧的身影，他不觉心中怅怅。酒酣时，他们四个捉对划拳。张玉龙不懂划拳，只是在一旁看热闹，品啤酒。最后，五个人尽兴起身。

回到宿舍，不可避免地，张玉龙又得听半夜“鸟语”。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挂念着何巧巧，他的脑海里不时闪过她的倩影。她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为此，他思前想后，彻夜难眠。

对于大学的课程，张玉龙独喜欢语文，尽管数学是他的强项。就语文而言，他又偏爱古诗词。至于数学，他觉得老师讲课的速度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他宁肯自学。英语、法律、政治经济学等他一概懒得听讲。他不爱记笔记，只是划重点。对于张玉龙呢，电教楼每逢周二周四和周六晚上都有闭路电视可看，放映的多是英美大片，作为乡下人，真是大开眼界。他几乎一个片子都不曾错过。

过了两个礼拜之后。这个周五晚上，吃完晚饭，鬼使神差似的，张玉龙信步来到海鲜大酒楼。里面灯火辉煌，客人满满的，服务员们忙东忙西。何小贵满面笑容，不时向客人们打个招呼。可瞧了半天，张玉龙怎么也不见何巧巧的身影。张玉龙心中困惑，皱了皱眉头。见张玉龙来了，何小贵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来，高声道：“阿龙，贵客，吃一餐吗？”张玉龙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何姐呢？饭吃过了，我来看看何姐。她在哪儿？”阿贵殷勤地道：“跟我来！”阿贵引张玉龙来到一个包间，悄声道：“家姐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我还得招呼客人。拜拜！”说罢，他转身走开了。张玉龙轻轻敲了敲包间的门，叫了声“何姐”，一面用手推开包间的门。里面除了何巧巧之外，还有一个女孩。见张玉龙进来，何巧巧和那女孩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何巧巧笑道：“真是稀客！过来坐。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韩小兰，在中山大学读书，和你一届的。”张玉龙和韩小兰握了握手，互致问候。张玉龙随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韩小兰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苗条的身段，丰满的胸脯，嗓音柔柔的、甜甜的，小巧玲珑，透着几分娇气。张玉龙大胆地调侃道：“真是一对姊妹花！”听了，何巧巧和韩小兰会意地相视一笑。何巧巧笑道：“这话我爱听。不过呢，你的嘴怎么跟抹蜜了似的！”这时，何巧巧问道：“吃过了？”张玉龙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何巧巧亲自沏了一壶茶，招呼张玉龙道：“来，那就一起喝喝龙井吧。在我这，千万别客气！”她又转身对韩小兰道：“小兰，这可是妈的患难之交。山东大汉啊，了不起！”说着，她斟上三杯茶。仨人便一面品茗，一面闲聊。韩小兰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张玉龙，心中充满好奇，想道：“这个北方佬，一身的土气，怎么会获得母亲的青睐？太不可思议了。”这样想着，就毫不客气地问道：“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其中莫非有什么离奇的故事？不妨说来听听。”听了，张玉龙和何巧巧都不由地开怀大笑。韩小兰不明其中缘由，如同处在云里雾里，更加疑惑不解：“父亲去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如此开心！看样子，张玉龙是不简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北方佬不可小觑！”想着，心中对张玉龙肃然起敬。笑了一会儿，何巧巧缓缓地道：“兰兰，这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我和玉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是真正的患难之交，记住这一点就行了。故事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说给你听。”听了，韩小兰噗嗤一笑，道：“既然这样，找时间我一定洗耳恭听。妈妈卖关子耶！”说罢，她轻轻伸了个懒腰，胸部自然地挺起。这时，仔细打量着张玉龙，韩小兰猛地发现，这人虽“土”一点，但眉清目秀，还是蛮英俊的，显得很厚道，老成持重，不乏男子汉气概。她对张玉龙一时刮目相看，心中产生了十二分的好感。仨人一起聊了一会儿。这时，何巧巧站起身来，笑盈盈地道：“你们俩多聊一会儿，一回生，两回熟。我得出去看看。”说罢，她款摆腰肢，袅袅娜娜地走出包间。何巧巧甫一离开，韩小兰立刻站起来，拎起茶壶，给张玉龙和自己各斟上一杯茶。复坐下来，俩人各呷了一口茶，她悄声道：“我妈命真苦！还不到四十就没了老公，以后我和她只能相依为命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着，她不停地唉声叹气。张玉龙十分同情她们母女俩，也不住地感叹唏嘘。包间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张玉龙赶紧转移话题，故意轻声道：“阿兰，我们学校的环境真美！可谓仙境。中山大学怎样？”说着，两手交叉搓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韩小兰那粉红色的脸蛋。韩小兰噗嗤一笑，道：“你个井底之蛙！在广东的大学中，中山大学的校园是最美的，这一点，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天下皆知。找时间我陪你到我们学校逛逛，你就知道了。‘百闻不如一见’嘛！”这样说着，脸上多云转晴，她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张玉龙颇为得意。其实，张玉龙对中山大学的校园之美早有耳闻，他不失时机地笑道：“那下礼拜六怎样？我坐车到你学校看一看，也不知道你有空没空。”听了，韩小兰爽快地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下礼拜六上午九点，我们中山大学门口见，不见不散！”见她如此开朗直爽，张玉龙忙点点头，表示赞同。俩人又聊了半晌，这时，何巧巧返了回来，张玉龙就站起身，告辞走了。何巧巧和韩小兰一直送他到酒楼门外。

张玉龙甫一离开，母女俩自然对他品头论足一番。韩小兰开开心心地道：“这山东汉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土’。”何巧巧接过话茬，笑道：“不过呢，要是好好打扮一下，肯定美男子一个！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柔中带刚，我喜欢。”听了，韩小兰开怀大笑，道：“妈，的确不错，有眼力！‘英雄所见略同’！”说罢，母女俩俱哈哈大笑。韩小兰见母亲难得这样高兴，心头的兴奋之情也溢于言表。

盼星星盼月亮，张玉龙好不容易盼到了下个周六。夜里，丝雨如愁，一整夜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周六一大早，雨霁，云开雾散，太阳慢慢露出了笑脸。一片晴空，天蓝蓝的。纤云几缕，随风往来缥缈。空气清新。树木花草都仿佛绽开了笑颜。

清晨，张玉龙就起床洗漱。接着，翻箱倒柜，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出一身还算干净整齐的衣服。他轻轻松松地穿上。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一身打扮，想道：“寒碜是寒碜了些，不过自己本人犹如玉树临风，不需要着意修饰的，顺其自然吧。”这样想着，心中自然而然地充满自信。之后，他拎着饭盒到了食堂，匆匆忙忙地吃了点早餐。时已在上午八点。他大步迈开，来到校门外等车。

他坐大巴顺利地来到中山大学，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赶到校园的正门。韩小兰正站在校门口，微笑着向他招手呢。她穿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透着几分稚气，几分妩媚。张玉龙抬起左臂，瞅了一眼手表，笑嘻嘻地道：“兰兰，你可真准时！”说着，两手合什，冲她拜了拜。见状，韩小兰噗嗤一笑，满面阳光，十分灿烂，令人心醉。俩人遂并肩而行，走入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