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2）

第六十七章

杨柳寨的人民食堂在四月一日正式开张了，中午十点多钟，在全村的四个打饭点，各队的社员都带着盛饭的锅碗瓢盆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满仓先讲了一段宣扬人民食堂的话，四串长炮在四个打饭点同时炸响了。四月一日人民食堂的第一顿早饭是一人三个包子一碗臊子细面，漂上一层绿莹莹的葱花儿，看了直让人流口水，大伙可以将饭打回家去吃，也可在食堂里吃，吃不饱的，还可以再去打，原则是吃饱吃好，不能浪费为好，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

四队的打饭队伍排得最长，满仓主要负责四队人民食堂工作，金堂、庆福去其他三组负责督战，哪儿有什么问题，全到忠信那里汇报，由村委会商议解决。

四队人民食堂的伙头是村民广泉，旧社会曾给五里屯一家财主当过伙夫，学了不少做菜的方法，广泉人老实，饭菜做的是远近文明的，无论谁家过红白事儿，都要带上好酒好茶的去请他，由于吃得好，腮帮子就坠下两团子肉来，人送外号猪头，忠义一年四季都是小平头，所以又有人送外号肉墩，就是讲忠义的头顶就能切肉剁菜，无论你是白案还是红案。忠义有个最大的嗜好是好色，见了生得有点姿色的女子，他的小三角眼总爱在人家身上剜那么几分钟；他也因此吃过不少苦头。光泉二十五岁那年，由于从财主家偷了一大块牛肉，用这块牛肉去勾引五里屯一家摆凉粉摊的女子，将人家女子骗到大石桥底下，又是亲嘴又是摸胸，被五里屯一家下河洗衣的妇女看见，告到女子家里，那女子父亲领着三个儿子抓着忠义的领子就是一顿打，可怜的忠义在家里一直静养了一个多月。忠义家穷，老父去世后，留下两儿一女，忠义是老大，家里有三间柴房，在老人还没有去世时从中用砖头扎开了，老人同老二、女儿住，就是为了好给儿子娶一房媳妇，可由于广泉色名远扬，谁还会将女儿许给他家啊！在庄稼人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火坑，你家穷还讲得过去，你再不本分，不好好过日子，就是个败家子，那要扔多少财儿才能填平这个大火坑啊！无奈，老父亲只好央求一位远房亲戚，在山里给广泉找了一家女子，女子名瓜女，歪嘴，个子小，瓜女小广泉十岁，瓜女的父亲喜欢山外，由于子女多，好歹在山外给瓜女找一个婆家不是。哎，光泉再不好，咱家瓜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不好加在一起，日子一长，也许还能成一个好字不是。于是，在广泉二十九岁那年，光泉拉着架子车，将瓜女拉回了家。广泉有个弟弟叫广玉，小广泉两岁，手巧，制作得一手好纸扎，每年春节前后，他制作的绸灯笼是最抢手的。由于老大广泉在前边挡着，广玉的年龄也闪得老大，在哥哥迎回寡女的第二年，广玉才从灞河北边的河北村娶回了娇娃，娇娃小广玉五岁，人生得俊，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广玉娶到娇娃，高兴得遇人就说，“俺家娇娃，心细手巧，样样活都会，能说话能干啥，又顶不了饭吃！”有人就问，“不会说话，会不会交床！？”广玉侧着头，“叫什么叫，交床是啥？”有人就说，“交床就是配音，就像外唱秦腔的，一个在唱，一个在敲鼓拉二胡！”广玉挠着头，“交床就是敲鼓拉二胡！没有没有，俺家娇娃不会！”有人就笑，“你看你看，连外都不会，还好什么好，那你会不会捣蒜？！”广玉张大了薄嘴唇吐着长舌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捣蒜，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天天在捣蒜，谁不回谁是瓜子！”

满仓让广泉挑选俩个下手，专门帮广泉洗菜、做饭、蒸馍、打饭。广泉选了桂花和菜花，主要是因为两人手脚勤快，擀得一手好细面。又选了黑虎负责全村食堂的一切材料，如酱、醋、盐的供应工作，黑虎有什么事，由长庆顶上，忠信主管全村食堂的一切财务账目，定期向满仓汇报工作。

当打饭的队伍还有一大半时，黑虎气喘吁吁的跑到满仓面前，“满仓叔，乡长韩树生带着一行十几个人的队伍已到村口，开了一辆大解放车，车上坐了乡上各村的领导，还有大喇叭哩！”

满仓让大伙继续打饭，这时金堂、庆福也先后赶来，四人一行，直直向村西赶去，刚走出村口，就看到韩乡长带了一帮十几个人的队伍向这边走来。看到满仓，韩树生向满仓一抱拳，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满仓的手，“满仓啊，我这是不请自到啊！这不，还带了十几个村的干部，来向你学习取经啊！”

满仓笑着一一握手，然后向大伙挥了挥手，“欢迎啊，欢迎大家到我们杨柳寨来，我们杨柳寨听起来好听，那都是虚的，浪得其名啊！”

韩树生朝大家一挥拳，拉着满仓的胳臂，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乡的优秀村长刘满仓同志，他的工作做得好啊，你们闻闻，是不是已经闻到香味了！？”

大伙伸了伸头，吸了吸鼻子道，“不错，香，是香，杨柳寨的人民食堂香啊！”

满仓、韩乡长在前边走，黑虎、庆福几个人在后边招呼着众村长紧紧跟着，大伙又说又笑来到四队人民食堂，饭已经打过一半，广泉急得满头大汗，让几个打饭的妇女动作再快一点，不然，面条就弄成一锅粥了。

一行十几个人围着看群众打饭，满仓暗示黑虎，去问问广泉包子多还是面条多，很快有一后生传过话来，面条可能剩下，包子可能不够用了。满仓指示下去，给群众将饭多打点，包子少发一个，给今天来访的十几个村长各人舀一大碗面条，两个包子，马上执行！”

韩树生看着长长的打饭队伍，闻着空气中飘动的饭菜香甜味儿，高兴的浓眉毛的稍儿不住的抖动着。满仓看着韩乡长，将头回到打饭的队伍中去，干咳了两声，大声讲道，“全杨柳寨的社员同子们，大家好，今天韩乡长带着十几个村的村长来到我们村视察工作，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各位来宾，下面，请韩乡长讲话，讲话完毕，我们就用我们人民食堂的大碗面大包子来迎接各位客人，再次欢迎各位领导的光临，大家鼓掌欢迎！”

满仓的话音刚落，群众就鼓起掌来，掌声不算大，有好多人呆呆地看着，不知道鼓掌是啥，未开始没有鼓掌，后来看见人家鼓掌了，自个也就鼓起掌来。不少人将老碗掉在了地上，老碗摔成了两半，急得喊自家的孩子回家去拿碗，掌声最后就变的热烈起来。

韩树生捡起半个破碎的碗，大声说道，“大家为欢迎我韩树生摔碎了碗，我心疼啊，满仓下来统计统计，摔碎了多少碗，我从我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给大家买碗，群众的碗也来之不易啊！”

话音刚落，下面的掌声更大了一截，打饭的广泉也叫着好鼓起掌来，几个打饭的妇女也停止了打饭，整个饭场都欢闹起来。

韩树生双手掌横在胸前，掌心向下压了压，让大家静一静，“杨柳寨的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啊！现在，全国范围的人民大食堂正轰轰烈烈的在全国兴办起来，这是全国人民的大事啊，你们杨柳寨功不可没，你们是这场革命的急先锋啊！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办出人民满意的大食堂啊！好了，好了，大伙吃饭，吃饭！”

满仓拉着韩乡长的手走进大庙，大庙里的十几张桌子上已经盛好了面条，摆上了几大盘子包子，满仓让大伙落座后，笑着对大伙说，“各位领导，今天来到我们杨柳寨视察工作，杨柳寨欢迎你们啊！我们杨柳寨穷山瘦水，风景如画，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慰劳大家，今儿个就这手工面和大包子，让各位吃饱了喝足了。各位如果看得起我刘满仓，就解开裤腰带尽饱地吃！”

大伙儿互相寒暄了几句，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时间，吸面声，喝汤声，打嗝声，说笑声，汇合在一起。满仓看到这种景象，乐得合不拢嘴。他在韩乡长对面坐了下来，刚喝了半碗汤面，桂花悄悄地来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耳朵嘀咕道，“当家的，面快打完了，还有十几个人没得吃了！”满仓放下碗筷，来到灶房，将广泉叫到身边大声说道，“快快安排人员继续擀面，下面，不能让我在乡长的面前丟咱杨柳寨的人啊！”黑虎也跑了过来，他身后跟了几个人换了桂花、菜花打饭，桂花、菜花到案边赶紧和面、擀面。那边，满仓拉了忠信来到大庙里，他对着大伙抱抱拳，“各位领导来宾，大伙吃慢点，包子和细面咱多的是，在这里，我向大伙推荐一人，他就是我们村的三队队长忠信，他可是我们村的一大宝啊！他可现编顺口溜，现在，让他给大伙编一段，凑凑乐子！”说完，他对着忠信的耳朵嘀咕道，“越长越好，你可是咱村救火的，不然，那边的面条可要断线了！”

听说要现编顺口溜，大家都叫起好来，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将目光停留在忠信的身上。

忠信凝了凝眉头，向大伙抱抱拳，“什么顺口溜不顺口溜，我这是瞎编着玩玩，自个乐呵乐呵。既然大伙有这个兴趣，我这就瞎买弄买弄，忠信在这里献丑了！”

说完，忠信在庙堂正中屋地一站，摆了一个说书的造型：右脚微微前跨，左脚向后稍蹬，右臂高扬向前，左臂抱胸前低空呼应，右脚尖在地上打着拍子，紧接着，双手也一高一低打起鼓点来。下面的所有人也帮着打起了鼓点，有的干脆用筷子在桌边上、碗沿上按着拍子击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