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判决（2/2）

池旭不以为然：“确定是右边？”</p>

常四磕巴了一下：“不、是、是左边。”</p>

“你自称熟悉本王的王妃，却连她的长相都记得模糊不清？”</p>

常四吞了下口水，有些回转过来，辩解道：“王妃身份尊贵，小的每次都低头回话，不敢直视，故而王妃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晰。”</p>

“哦，这倒是个好解释，可是本王的王妃嘴角根本没有痣，你刚才一会说右边一会说左边，目光乱飘，面色慌乱，看起来分明是心虚的表现，本王倒是想问，你若说的是真话，为何会如此心虚呢？”</p>

池旭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让常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神色又着慌起来，目光竟往站在旁边的蒋政瞟去。</p>

蒋政急忙开口说：“泰王，你字字进逼，此人又在你府上做事多年，自然迫于你的威压，出现慌乱现象亦所难免。”</p>

池旭不慌不忙，迎视蒋政：“慌乱到不清楚王妃的长相，还信口开河指认那颗根本不存在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这样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供词又有几分可信？”</p>

蒋政厉色道：“泰王，此案已经真相大白，你纵是言辞诡辩，也不能颠倒黑白，这番作为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p>

“真相是否大白还待考证，我现在讨论的是常四此人的证词是否可靠，国舅爷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倒是有转移重点之嫌疑。”</p>

蒋政何曾被一个晚辈如此犀利指责过，还是在皇帝面前，顿时面色不善，拂袖道：“好，你倒是说说看，凭你那一点伎俩，如何就能证明他的证词不可靠了。”</p>

池旭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摄，继续说道：“当一个人心虚时，说话自然而然会颠三倒四，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不再心虚，说出他知道的一切。”</p>

皇帝有些疑惑：“什么办法？”</p>

“恳请陛下准许儿臣带几个人上堂来。”</p>

都到这地步了，皇帝自然也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抬手一挥：“准。”</p>

很快，藏锋就将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带了上来。常四一看到那三个人影，身子一动，就要扑上去。那妇人和孩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就抱成一团，嘤嘤哭泣：“相公，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和孩子这些天担惊受怕，差点以为再见不到你了……”</p>

“翠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蒋家人……”</p>

蒋政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立即大声呼喝：“放肆，你们以为这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哭哭啼啼！”</p>

皇帝也被闹得头疼，向池旭道：“泰王将这三人带上来是何故？”</p>

“回禀父皇，这三人是常四的妻儿，之前被一股莫名势力所囚，儿臣派人将他们救了出来，让常四断了后顾之忧，他才能够说出真话。”池旭说着转向常四，“现在你的妻子儿女都在身边，不再受人所迫，你还决定按照之前的话来指证王妃指使你买毒吗？”</p>

“我……”常四的目光再度转向蒋政，这位年过半百的国舅爷面色黑得堪比焦炭。</p>

池旭见状说道：“儿臣请求皇上应许，常四今天无论说了什么话，还请皇上赦免他死罪，并且保证他妻儿平安。”</p>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沉声道：“朕准了。”</p>

“谢皇上。”池旭转过身，向常四说，“现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吐露实情后遭到报复，如今皇上坐在堂上，金口玉言，日后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妻儿，你也不必为之前所说的话负责，你只需要保证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事实真相便可。”</p>

常四闻言，神色一松，再不去看蒋政，猛地扑倒在池旭脚边：“王爷，我之前都是不得已的，想必你也知道了，是蒋家人！是他们抓了我的妻儿，拿他们的命来逼我指认王妃指使我买毒药！”</p>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蒋政，嚎啕不已：“为了我的妻儿，我实在没有办法，王爷，我是被逼的，我不想陷害你和王妃，那些话都是他们想好了让我说的，在牢里他们用各种手段逼迫……”</p>

这一连串话，都是从喉咙里面吼出来的，仿佛一个人精神崩溃之后，不住地将心底的话倾倒出来，有别于之前迟疑慌乱，吞吞吐吐。</p>

有眼睛的人一看就分辨得出，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到底哪种说法是真，哪种说法是假。</p>

蒋政暴怒：“你胡说，无耻小人，我蒋家何曾逼迫与你！”怒吼着就上前蹬起一脚朝他踹去，幸而藏锋手快，一把抓住常四往旁边一扔，冷冷道：“蒋大人，皇上刚刚准了保他不死，你这一脚却是要活活将他踹死不成？”</p>

蒋政双目赤红：“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狗奴才也敢教训我！”</p>

池旭目光幽冷：“蒋大人，皇上尚未说话，你这般大喊大叫，将皇家天威置于何地？”说完，转向高堂之上，“皇上，儿臣这里还有一个证人，乃是儿臣府中的浣衣妇，她可以证明自己也是被蒋家人所迫，悄悄在浣洗好的衣物上涂抹了烟云散残渣，用以伪造儿臣王妃投毒的证据，儿臣可以将她传召上来当众对质。”</p>

皇帝原本被病痛折磨的面孔瞬息再度苍老，望向蒋政：“蒋政，你当真让朕失望。”</p>

蒋政极力抗辩：“皇上，这是污蔑，切莫要误信这无耻小儿的歼计！”</p>

“蒋大人还要否认吗，我可是在蒋家的别苑将人救出的，囚禁这母子三人的几个武士身上带着蒋家的信物，这嫌疑该如何清洗？”</p>

“池旭！你这无耻小儿，竟设计陷害于我！”</p>

皇帝眉头紧皱，一拍桌案：“够了！”</p>

蒋政这才安静下来，还待挽回颓势：“皇上……”</p>

皇帝沉声道：“刑部尚书蒋政，德行有亏，滥用职权，革职查办，永不复用，蒋氏弟子当引以为戒，若再重蹈覆辙，决不轻饶，大理寺卿，协同查案不利，免去寺卿一职，九皇子中毒一案后续，全权交由恒王处理。这件事，到此为止。”</p>

说完这些，皇帝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蓦地晃了一晃，皇后急忙上前搀扶，却被皇帝挥手甩开。皇后伸出去的手，僵硬地顿在半空，头一次感到自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p>

皇帝就这么撇开皇后，独自迈步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皇后看着那个背影，满是希望地等待他回头。</p>

最终，皇帝转身，却是朝向池旭：“你已有数日未见着你那媳妇了，她如今怀着孩子，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想必你挂念得紧，将她接回去吧。”</p>

池旭一喜：“谢父皇，儿臣这就去。”</p>

皇帝交代完，再不迟疑，转身踏出门外。</p>

皇后站在堂上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和僵硬，那张高贵的脸，犹如冰雪罩面，寒气逼人。半晌没有人敢靠近，大厅中的人先后散去，只留下皇后和蒋政。</p>

最后，蒋政走过去，颤巍巍道：“小妹……”</p>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冷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p>

“我已经布置得万无一失，谁知道……”</p>

“万无一失，那刚才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刚才那是什么！”皇后目中几乎能喷火，却不是能焚烧一切的火焰，而是能冻结一切的火焰，“一群废物，连个黄口小儿都斗不过，从今以后，什么都没了！”</p>

蒋政肯定地说：“不，你还有皇上，只要他心在你身上，我们就不会输。”</p>

皇后脸上浮现一个自嘲地笑容：“呵，他刚才甩开了我，他第一甩开我的手。”</p>

蒋政好言劝慰：“他正在气头上，回去好好哄一哄，让他回心转意，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心思都没变过，怎会因为这一次就厌弃了你。当年你被确诊不能生孩子，为了保住你的地位，他默许了你让宫里那些有妃位的女人无法生育男孩，这些年宠幸的女人少之又少，有那个皇帝能做到如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是别人可以取代的。这一次姑且让池旭那小子得意，下一次，还能再扳回来。”</p>

蒋政的话，让皇后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是这样吗？”</p>

蒋政拍了拍她的肩：“当然是这样，你是蒋家的女儿，蒋家是你的依靠，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p>

蒋家需要她，所以即便身为蒋家的家主，在刑部一手遮天的蒋政也必须倍加小心地哄着，让她屹立不倒，只有她屹立不倒了，蒋家才能屹立不倒。</p>

“好了，收拾一番赶紧回宫吧，不要让他觉得你在耍脾气。”</p>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要将身上的狼狈气息尽数吐出去。</p>

“你说的没错，池旭算什么，这次输了，下次我一定要加倍讨回来，让他们再不能翻身。”</p>

姬无故，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倾尽所有，我也要让你后悔，让你如当日的我一样，心痛不能自已，皇后暗暗在心底发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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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大理寺的路上，池旭不期遇上恒王。顿了顿，池旭上前招呼：“皇叔，今日多谢。”</p>

恒王望着他，眼睛一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可不是为了你。”</p>

池旭拱手一笑：“侄儿自然明白，不过还是得感谢一番。前阵子侄儿机缘巧合得了一只雪獒，据说是从西边雪域高原辗转运过来的，想到皇叔平素喜爱狩猎，明日就差人送到府上，皇叔切勿跟侄儿推辞。”</p>

恒王在听到“雪獒”两个字时，眼睛一亮，却又按捺住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嗯啊一声：“你既然要送，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p>

池旭装作没看到他雀跃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说：“谢皇叔赏脸。”</p>

这个恒王于朝政之事并不关心，平素里的爱好就是狩猎，尤其喜欢豢养高大威猛的獒犬，用于狩猎时助兴。上次秋猎池旭为救姬堇华，射杀了他的獒犬让他吹胡子瞪眼了好长一阵子，两人不和的传闻也就此传开。</p>

刚才皇帝询问恒王的意见时，池旭心里也没底，所幸他最后还是帮了他一把。皇后只知他们不和的传闻，却不知年少时的恒王暗地恋慕过池旭的母妃，青涩的初恋最为美好，所以即便时过多年，伊人已逝，对于她留下的孩子，恒王无法弃之不顾，于是有了堂上那一番话语。</p>

目送恒王的背影走远，池旭舒了口气，急忙往皇宫赶去，这些天她一定担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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